——(杂音)——
“大村长,大村长!不好了!!村子出事了!”
“我说了,我闭关钓鱼的时候,诸事勿扰。”
“白村出事了!来了一个红眼睛的怪物,杀了个血流成河,还占领了中心教堂!”
“怎么搞的?能把那种东西放进来?”
“求您救救村子!”
“请求您!”
“就像…之前那些时候一样。”
——(杂音)——
波波夫看着那轻轻打旋的莲花,拄着砍刀蹲下身来,正要伸出手碰触那莲花,却意外地看到了倒映在血红色平滑水面的,自己的倒影。
他愣住了,但不是因为那倒影,他的目光穿越过它,寻着刚刚沉在水池中的头颅,落在了池底的累累白骨和腐败的肉块之上。
最上面的尸体,很完整,甚至可以说新鲜。
他看着那些尸体,心中忽然一动,视点一一落在那些崭新的尸体上,心中默数着。
一、二、三…八、九…
正好九具,正对着队伍的九个人。
“听说,以生命作为祭品,莲花可以实现人任何的愿望…”
难道是数量不够吗?
不对,因为队伍里没有一个人的伤势痊愈。
那为何许愿没有效果呢?
“缺少条件。”波波夫喃喃着,倚刀站立。他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将刀收回了鞘中。
“波波夫领队,为何滥杀无辜?”
波波夫扶住刀柄,转身望向声音的源头。斯图尔特搀扶着温特走上祭坛。温特的双腿枯干,无法支撑身体,目光却附着压力,在他那双总是宽和的双眼中,积攒着遗憾与失望,此刻锋利地投向波波夫。
波波夫抿紧了嘴唇,他知道那些那些带着鄙夷和不安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
“为了保护我的队伍。”他迎上温特的目光,对峙道,“这里的村民会使用一种我们认知之外的武器,他们称之为‘神’。我们目前没有对抗这种力量的方法,因此,必须谨慎行事。”
“那么领队先手绑架人质,转手又将其杀害,又是出于什么居心?”
“……”波波夫思忖一刻,朗声打破凝固的沉默,说道:“不能让他许愿。根据实地走访和慕晨遗留的记录,当地村民会以‘许愿’求助神明。付出代价后,他们可以化任何欲望为真。譬如此处,水池底部确实有与探险队数量相当的人牲——你们的伤确实与村民的许愿有关。”
“波波夫,”温特突然问道,“我问你,慕晨是新陆人吗?”
波波夫被这句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发懵。他愣在当地,回过神后,紧拧起眉头。
“我们的队伍是一艘‘船’,”温特继续道,“每个人的才能都是这艘船的一部分。而你是我们的武器和舵手,该与我们站成一道。私自出走又伤人无数,那个慕晨,影响你太多了。”
“是啊!慕晨已经不见了!我们刚登陆没多久他就跑没影了,我看我们是中了那个什么中央神子的计了。慕晨是他放出来误导我们的,这是一场阴谋!而你,已经被慕晨污染了!没错!所以你…你……才跪在那里,做那个样子!”斯图尔特躲在温特身侧,应声虫一样嚷着。
波波夫压低目光,轻蔑地瞄了斯图尔特一眼。斯图尔特缩起肩膀,眼睛贼溜溜地看着他。
波波夫看向温特:“我带你们到这教堂中,目的有二:一是找寻治疗你们伤痛的方法,止住伤口溃烂;二是占领这教堂要地,防止村民再进入许愿。”
“我从不曾背叛新陆,只是与你们道路不同。我在例会上说过的话,依然是我行动的准绳。我不为慕晨辩白,只是在东北行进的这十日中,所见所闻都指向一个结论——神力诡谲,且尤其敌视我们这些外来的人。”
“那你就能杀这么多人吗?你和那些刁民一样残暴,我们怎么信任你!”
斯图尔特的控诉脱口而出,说到话尾的几声波动甚至暴露了情绪的恐慌。教堂再一次陷入沉默。队员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像是在书写了共识的白纸上一一地印下鲜红的指纹。他们都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只是他们都有一块沉重而理性的石头扛在肩头,无法像斯图尔特那样直言不讳。
“斯图尔特,你这话说错了。”温特的手掌悬在波波夫右肩膀上寸余的位置,虚拍了拍,“领队,我们感谢你仗义不渝,跋山涉水救下我们的性命。因为你重情义,我们才拣回了性命,苟活至今,甚至还有了现在这片避难之所。就私人情义而言,你是我们的恩人。从今往后,我们的性命是你的,尽可来差遣。”
“但是现在的你,手段实在狠辣。我们不明白你的心理遭遇了什么样的变革。从一个新陆人的观念来看,你用你的那些核武器杀人是一码事,而自行其是,还借用这个不知何处而来的水池杀人是另一码事。比如这个人质,实在没有杀死的必要!”
“你方才跪在那里,气质、压力、眼神都不像是一个新陆人。倒像是心魔所惑,非要验证什么神的存在。我们新陆人早已立志与迷信割席,誓言征服神秘又改造自然,从不依靠那种力量!”
“……”
“我不知道是这片土地还是慕晨,但总之,他们粗鲁的观点正动摇着你。我曾经看过你的履历,知道你尤其容易被比较极端的思想吸引。但是现在你可万万不能走了极端。”温特捻起手指,话语重新和缓了下来,“你们波波夫家,最长于建造军工,应当清楚,武器最看重的是什么。”
“……”
“……是‘纯洁性’。一个被污染的武器,要如何处置?你也可以冷静下来的时候好好想一想……”
波波夫没有答温特的话,但其他队友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转身迈上莲池,单膝跪在池塘边,从腰后抽出长刀。黑铁打制的刃面上火纹烁烁,他将刀一划,刀的刃气掠过水面,带起水的波纹。上弦月的月色亮起,一池莲荷的花茎齐齐而断,莲蓬翻入水里,“腾腾”地、低沉地响。
波波夫又转过刀锋,寒光照出祭坛之下的惊呼之声。他屏息凝气,拆开左手腕的绷带,刀尖划开手臂内侧那道已经愈合生痂的伤口。他的血液蔓延过手腕,滴落入莲池。那飘浮在池水上的,残茎与花瓣在眨眼间干枯,池水下的根翻出泥土张扬在水中,蔓延过血液溶解的痕迹。
“此处祭坛已被外来者的血污染,无法再许愿。”波波夫站起身,收刀入鞘,按住手腕的静脉,“这样,这里可以做新陆人的安身之处。”
温特赞许地点点头,手掌摩挲起下巴的胡茬。
“各位,听领队命令,各自休整。”
“腿脚健全的队员优先帮扶腿脚不便的。所有人就近寻找支撑位。保持上身直立,绝不能睡过去。”
波波夫发了命令,走下台阶,将墨淘淘搀扶起来,扶到廊柱边靠着,叮嘱罗萨瑞欧给她喂了些水。
队员们的伤势不一,伤得最轻的,如斯图尔特和罗穆尔仅仅是手臂肩膀溃烂,而伤势最重的墨已经被腐蚀地裸露出颅骨,靠在立柱上,呼吸像是丝线一样轻,时断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