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洞开,塔内凝固的空气霎时间流动起来,吹拂过尘土和蜘蛛网,残破的雕像环绕着塔的四周,门正对着神龛和一扇彩绘玻璃窗。
彩玻璃窗盈着微光,绘制着普照万物的太阳,而被太阳所照耀的,画面的最中间是一颗凌云杨树,在杨树的中段描绘着一只硕大的,睁开的眼睛,在眼睛之前有一个白色长发的小人举着双手,而无数的人在其下跪拜着。
在他们进门的那刻,单薄地照着塔的正中的祭坛上的忽然从窗的边缘隐没了。
埃列迅速地扫了一眼塔内,感觉有些不安,那彩绘的图样让他生理性的反感。再加上塔内实在是太暗了,这让他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寒。他迅速地从背包里掏出强光手电,顿时明亮的光束让剩余二人都下意识地闭了眼。
“哦哦哦,这个我认识。”拉穆特说道,声音反复回响在空旷的塔内。
而神子则有些惊讶,看着埃列手中神迹一般的亮光呆了一下。
“哦,这个叫手电筒。”埃列解释道,“你们要做什么,就赶紧做吧,这里不太安全。”
“我需要为这座旧时代的教堂进行祝祷,令神重新赋这座教堂以光彩与荣光。给予我们所求之圣物。请你们在这个期间保障我的安全。”神子正色。
埃列点了点头,微微抬手用手电为神子照亮通往祭坛的石阶。
神子作了个揖后,双手端起长剑,一边行走着,一边祝祷起来。
拉穆特则去门口警戒着。
黑暗的神龛之上,忽然有两个红色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埃列愣了一下,抬了一下手电照到神龛上,神龛有两重结构,外层同普通神龛一样是石质的,内层很深,目前的距离照不出来。
他想要向前一些,但是直觉却将他警告,情况也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他绝不能轻举妄动。埃列屏住一口气冷静下来,集中了精力,持续戒备着。
随着祝祷,有淡金色的光凝聚在神子的剑上,又渐渐升腾起来,如同太阳的碎片一般温暖而明亮,光芒化作亲和的风,将所有照耀到的人都温和地包裹。
也许这可以称为神迹,不过埃列却始终认为那是一种利用视觉假象的光学魔术技巧,不过现在说这个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神圣,请您通过那连接着无尽罪恶的现世的【门】,展现承载你恩德的【器】,自天国重新将福音的种子播撒在世间!”
在吟唱中,神迹一般的光缓慢地铺满了塔中,让所有的黑暗都无所遁形。
埃列抬头再次看向神龛,却呆住了。
里面不是他第一次面见神子时见到的莲花图腾,也不是送饭的修女和饭盒上印着的纹样。
而是一只独角红眼的偶蹄目的图腾,近似盘羊,纠缠的莲花纹缠绕着它的双腿,依附在它的身上,手中拿着一柄长刀,与旁的破败的石像不同,这神像由鲜红如血的颜料涂抹,纹路精致,妖异异常。
连埃列都被那诡异的纹路唬住,后退了一步,拔出匕首。
“这不是门!”神子一惊,下意识地挥剑劈开了石质的神龛,神龛的外侧裂成两半,神圣的光辉霎时寂灭。
在光寂灭前的一瞬间,那红光又在神龛中闪烁了两下,埃列忽然明白了那红光正是那“盘羊”的眼睛。
“有人替换了神像。”沉寂的半晌后。门口的拉穆特严肃地开了口。
一向温柔的神子却看上去怒不可遏,他瞪着眼睛,咬紧牙关,一道光从剑锋亮起。
“不对!”埃列忽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向着祭坛上的神子跑过去。
谁知神子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劝阻,瞬间挥起剑把那神像砍了个粉碎。
这时,空旷的塔内响起了机关的响声,忽然一根铁刺自神像之后射出,霎时间向着神子的心口而去,神子举剑一挡,那铁刺穿着神子的肩胛而过,惊得神子瞪起了眼睛。
埃列晚到一步,神子摇晃了两下,竟晕了过去。
埃列啧了一声,扶住神子,扯出绷带,用嘴巴叼住一端,将他身上的铁刺拔了出来。埃列轻轻嗅了嗅铁刺的刺间,除了铁锈一样的鲜血味道,他还嗅到一股麻醉剂的味道。
看来,这是一个陷阱。
他来不及想更多,紧皱着眉头拨开神子粘血的衣服,正打算进行包扎,突然发现神子的身上满是沾血的绷带和伤口,愈合的,未愈合的,荆棘一般布满了全身。
看来神子的秘密,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埃列沉默地想着。
“啊哦,坏消息。”守在门口的拉穆特闪开身子,摊开一只手,只见门外一队白布包裹的人马已经从林中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
白布与昏暗的火把和刻意压慢的脚步,那些幽灵鬼祟般的人如死神一般慢慢靠近着,如同死神一般散发着威压。
响马回来了!
“响马无名无姓,行踪不明,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驻两次。”埃列抓紧着包扎,一边重复着拉穆特说过的话。
“哎,你看特例这不就出现了?”拉穆特把手枪在手上转了一下,轻松地说,“我走前,你走后,日出之前,之前吃饭的地方集合。”
“走后面?”完成包扎后,埃列将神子背了起来,不明所以。
难道这个封闭的塔还有什么后门不成?
“砰!”枪声一响,子弹掠过祭坛和神龛,瞬时洞穿了彩绘玻璃窗上绘制的杨树的眼睛。
“中陆应该也教过如何从封闭的公共汽车逃生吧。”拉穆特看着愣住的埃列,挤眉弄眼着,接着,推开教堂的大门,向天鸣枪一声后,便钻回了丛林里。
埃列看着渐进的响马,拿起圣剑,抬腿踹到了玻璃窗上。
第一脚彩窗裂成无数的纵横的不规则的纹路,如同蜘蛛的网络,埃列见这玻璃坚实,又抬腿补上一脚,彩色的玻璃瞬间碎开成无数块,每一块都在夜色中反着微弱细碎的光。埃列咬紧了牙齿,用肘部再一打击,在碎落如雨的玻璃碎片中翻身破窗,一跃而出,
他从窗中跃出,细碎的玻璃向他刮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他看着飞溅的玻璃,转过身来,将神子护在怀中,用后背抵御着碎片,并准备落地的缓冲。
不幸的是,他似乎高估了教堂墙壁到悬崖的缓冲距离,他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后,竟失了控制,重心不稳,滚下了山崖。
失重感让埃列浑身的肌肉霎时紧绷,他一手紧拉着悬坠的神子,一手挥起圣剑插入山崖将岩石切割。电光火石之间,圣剑终于卡在了悬崖之上,他从腰际抽出匕首,卡在了圣剑之下作为保险。
埃列啧了一声,将手一拉,便把坠在空中的神子背回了背上,他从腰际抽出登山绳,手嘴并用地将他与神子绑在一起,防止他再次滑落。
悬崖之上人声嘈杂,埃列噤声,拄着圣剑低下头,用帽檐遮盖着眼睛,等待着上方的声音远去。
半晌,悬崖之上重新安静了下来,埃列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身下空悬的双足,以及万丈的高崖。悬崖之下黑暗静谧,一眼看不到底,他踢落了一颗小石块,想试试深度,却完全没能听到回响。
死寂寂的深渊就如黑洞一样将他凝望。
“该死的。”埃列将双腿踏在岩壁上,用圣剑与匕首交替地卡住岩石,背着神子,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
拉穆特见响马又远去了,便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虽然腹部的伤口依旧影响了他逃跑的速度和灵活性,不过并不打紧,光是逃出生天这一点,就值得他给自己吹一曲口哨庆祝一下。
“吹首什么曲子好呢?”他想着,抬起头望向天空,天上无星无月,晚风已歇,阴云将深蓝的天全然覆盖。
随着响马的远去,林间的虫鸟又开始了鸣叫,林间又嘈杂了起来。
拉穆特在林间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看了看表,坐下来环顾着喧闹起来的林间。
还有一会儿才日出。
有一只人面恐龙从树丛中伸出头来,叼住了一枚果子,拉穆特耐心地看着。
“话说回来了,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顺利不顺利。”他想着,“教堂后面就是万丈的悬崖,可能粉身碎骨了吧。”
粉身碎骨了好像也挺好,最起码从现在起他重新是一个自由身了。
那他也没有必要去集合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很有契约精神的人。
如果一部他主演的电影终结在这里,算是个坏结局,还是好结局呢?他又想到这个问题,挠起了乱蓬蓬的头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吧,为前老板哭个丧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拉穆特重新站起身来,微光从他的单片眼镜上滑过。
微弱的闪光似乎吓到了叼着果子摇摇晃晃的人面恐龙,那恐龙将嘴里的果子吐掉,钻回了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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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穆特散漫地在林间行走着,终于在日出前回到了之前三人驻留的地方。
暂时的营地升起了篝火,神子微微偏着头靠在火边拉穆特坐过的大石头旁,阖着双目,依然安静地睡着,另一个小子却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小子竟然还挺靠谱嘛,还以为他又会迷路呢,拉穆特想着,也坐在了火堆旁烤起了手。
忽然,沉沉的吐息声忽然响在拉穆特的身后,夹杂着极力掩藏也遮盖不住的怒意。
拉穆特一惊,正要起身拔枪。
冰凉的刀刃便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身后的人早已看出他可能的动作,并且根本没有打算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
“嗨,兄弟,不至于的吧。刚刚咱还在这儿一起相亲相爱的吃晚饭呢,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吧。虽然这任务血腥了点,但是你看……到底大家都还挺平安的…”感受到身后人真实的杀意,拉穆特举起了双手,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尝试分散开身后人的注意力。
“我接受你们对我有所保留,谎言也无所谓,但是我还是需要知道,这个所谓的‘任务’的真正目的。”篝火将他的脸映得明暗交错,拿着匕首的人沉着脸,锐利的目光剐在拉穆特身上。
“所谓的【门】和【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