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昏暗了成深蓝色,太阳下山时候,拉穆特和埃列一前一后地行走在丛林里。
脚步踏过软泥和腐烂的树叶发出极轻的响声,空气中的潮气包裹过来,让埃列昏昏胀胀的头脑更迷糊了,他把大衣穿好,拖着双腿行走着,感觉已经耗尽腹中的所有燃料。
这神子真是麻烦,若真是什么至高至善的人,最起码也得有点契约精神吧。埃列在心中不满。
“马上就到集合地点了,稍安勿躁。”拉穆特看着他这副模样,笑了笑说。
两人到达了一片丛林中的空地,拉穆特抬了抬头,正见一轮月高挂在环绕的树冠之间:“到了。”
埃列抬起头,清醒了一点,听到拉穆特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风起谷底,灌入林间,惊起了入睡的飞鸟,它们向着高悬的月亮腾起,翅膀扇个不停。
埃列眼睛一亮,警觉地后退两步,将手伸向腰际的匕首,向四周扫视着。
忽然,他听到身后的树枝响了一声,他按兵不动,眼睛却迅速往那个方向瞄着。
一个全黑穿着面目难辨的家伙,坐在他身后的树树梢上。
埃列皱了皱眉头,他深呼吸一口,猛然转身,将匕首瞬间拔出,投掷出去,势如破竹。
那家伙速度倒快,用手中黑色的柱状武器一挡,弹走匕首,从树枝上跳到一边,躲避开来。
他俯下身,低着身子向着迅速那人刚才站立的方向冲去。手腕一翻,接住了匕首,正待再次掷出,却忽然有人拦在了他身前。
“等一下。”
听到拉穆特的声音,埃列猛然抬起头,冷静了下来,目光认真地打量起黑衣人。
那人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衣,以黑布遮面,如同融入了夜色之中。他拄着手中那只黑布包裹的拐杖,渐渐抬起头来,一双未被黑布金色的眸子微微地盈着光彩。
那双眼睛似乎惊讶了一些,而后又带着熟悉的温柔的笑意落在了二人身上。
“你们来了。”他说道。
埃列看到那双眼睛,又听到声音才确认,来人竟然是神子大人。
虽然神子的目光弯起来,一如既往的慈爱与温和,不知道为何又与清晨所见的神子有些差别。主要是违和感减弱了不少。
埃列不由自主地沉了沉脸,把匕首收了回来,没来由地感到失望。
“新做的衣服吗?还挺潮的。”拉穆特打量了一下,评价道。
“面料是防潮的。”神子认真地纠正着,抬起头看向埃列道,“请不要意外,拉穆特应该和你说了,我的身份有一点特殊,所以这是必要的乔装改扮,请你谅解。”
埃列听着神子客气的措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移开了目光。
好吧,他现在还是更关心自己的晚饭一点。
“哦,”拉穆特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建议下回还是别穿了,我觉得这件还没有你在教堂穿的那件方便呢。”
“是吗?”神子拉下面罩,有着黑色挑染的白色中长发垂了下来。他郑重地点点头。似乎采纳了拉穆特的建议。
他从刚刚用来挡剑的柱状武器上解下了一个包裹,打开后包裹着一个饭盒。
“辛苦了。今天的行动前,先来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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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列狼吞虎咽地吃掉了自己份的面包和肉粥,速度之快,将在旁的两人都看得呆了。
见着埃列嚼着面包,又看着眼前的面包越变越少的眼巴巴的样子,神子忍不住笑了笑,将自己的面包多分给了他一个。
“还可以吗?”神子笑着说。
“多谢。”埃列不置可否地接过了面包,咽下一口粥,问道,“今天你要去哪里?”
神子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又偏头看向坐在石头上的拉穆特。
拉穆特坐在大石头上清了清嗓子:“大概从这里往西南两公里,一处山崖边上,残留着一座旧教堂的遗址,我昨天路过了那里,不幸的是似乎有一帮响马把那里当成了窝点。在我勘察地形的时候不幸地被它们发现了,所以具体情况不明,但是里面的神龛似乎与寻常南领地的不大相同,今天咱们可以再去一趟。”
埃列说:“如果那些响马要是还在那里,要怎么办?”
“响马无名无姓,行踪不明,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驻两次,”拉穆特信誓旦旦,“不过到底要不要去,还是要听神子大人的。”
“岂有此理!”黑衣的神子忽然起身,气愤道,“神圣之地岂容响马之辈亵渎,我决定驱逐那些亵渎神圣的贼人,完成我的使命,光复神之荣光!”
“好!”拉穆特鼓掌。
埃列沉默地咀嚼着面包。他忽然觉得神子大人和神子大人带领的队伍并不是很靠谱,没有共同理想的他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果然还是攒够了干粮跳槽回家比较好。
他打定主意,吃掉了手心最后的一块面包。
就从明天开始储备干粮好了。
“那咱们再休整一下,就出发。”
拉穆特吃完最后一块面包,从石头上潇洒地跳了下来。
“我有一个问题。”埃列忽然举起手来。
“请讲。”卡沙示意他说下去。
“我需要知道队伍的武器配置。”埃列说着,目光却停留在神子手中包着黑布的柱状武器上,意有所指。
神子和拉穆特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好。”神子温和地说着,将武器拄在身前,扯开了黑布。
一把四尺长剑出现在了埃列的眼前,月光从鎏金的剑柄和锐利的剑锋流淌过,皓皓地照出浅金色的光束。
埃列看着那把盈着月光的长剑,忽然又觉得这个队伍有点靠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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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在丛林中行了一段路,埃列走在最前,奉命扛着神子的圣剑,劈开拦路的灌木丛,为剩下的二人开路。
这是拉穆特的建议,他认为走老路容易被辨认出脚印,被周围游荡的响马盯上,因此还是从丛林中开一条新路较为稳妥。
埃列看了看自己衣服上挂的数不清的苍耳,不能苟同。
路两旁的植被渐渐变得稀少,只见剑光再一闪,开阔的山崖便出现在三人的眼前。深色的夜幕下,一座白色琉璃石砖塔出现在三人的面前,其后便是万丈的深崖,周围没有村庄也没有人烟,那座石塔依着悬崖而独立着,塔尖直插进苍穹之上的阴云之中。
埃列打量着高塔,抬手把剑扛在肩上,来自山崖的晚风吹拂过他们,也吹走了遮挡住塔尖的阴云,一轮将要隐没踪迹的残月低挂在半空,映出高塔琉璃瓦片的光泽,即使那些琉璃瓦的釉质已经有些剥落了。
“各地皆以圣城之琉璃塔为标准建圣塔,是为教堂,神圣所栖居之地。中央以各色琉璃为砖,地方则以白色琉璃为瓦,于最险要高峻处建造教堂。此乃神圣镇守之处,以拱卫天险,护卫生灵,以告神之恩德,神之威严,布恩德福音于四方。”身后的神子喃喃地说着什么,似乎有些出神,埃列听不大懂,不过很快他就发现神子也并没有在与他说话,只是一如既往地自言自语,“这是在四领地还未建立前,就已经存在的圣教教堂。”
“是的父神,有可能……就是这里!”
神子凝视着高塔,双手合十地祝祷着,半晌,竟垂了眼泪。
埃列愣住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副景象,看来眼前的神子确实要比街上摇铃铛的神棍虔诚许多。
“你说神真的住在里面吗?这屋子看着漏风啊。”
拉穆特与埃列耳语。
神子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拉穆特眯起眼睛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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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了周围没有游荡的响马后,埃列将长剑递回给神子,重新拔出对他而言更趁手的匕首,打着前锋,向着白塔走去。
待走近那白塔,埃列才发现那塔身比他想象地更加破落,他仔细地打量着塔的结构,忽然发现眼前的白塔有一些眼熟。
奥根尼大陆的最中心是一片荒漠,而在荒漠最中则有着一片奇迹一般的绿洲,人们受惠着不知从哪而来的地下水源,世代在绿洲中繁衍,也因此那里与世无争,被命名“永恒庭院”,也就是奥陆唯一的永久中立国,“恒庭”。
在恒庭的最中央,有一座坍塌的玉塔,据说是神代遗留的遗址。由于千年前的文字断代,神代文献已不可考,所以神代学者们一直按着这一个塔研究,说是什么功能的都有,众说纷纭。
不过其现在主要作为旅游景点而存在,埃列本科的时候还去那里当过志愿者凑学分,不过因为恒庭的塔只有半截,导致他刚刚才把眼前的建筑和玉塔联系起来。
这么说,神代的塔和眼前的塔是近似的形制,那么是否意味着神代的奥根尼和克瑞恩也有着某种联系呢?那么这个所谓的神,是否也和神代的神是一个家伙呢?
该死的,他也开始认为这个神是一个存在的生物了吗?埃列撇起嘴巴,非常不爽。
可是为什么…
“嘿,准备了。”有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埃列回过神来,皱皱眉头将拉穆特的手打走了。
好吧无论如何,神子让他的工作笔记和学分也有着落了。埃列想。
埃列微微侧过身子,靠在门框上。拉穆特也摆出类似的姿势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微微抬起枪,准备突入。埃列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把堪称古董的左轮手枪,忽然担心起那东西还会不会突然炸膛。
神子立在二人之间,手掌轻轻一拍,合十在胸前,略作祷告,上前推开了教堂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