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楠在这十天里简直是度日如年,伤心不断叠加,快酝酿成了片汪洋。
他闹小情绪以后陆清远就不管他了,也不理他。
那几天陈安楠总觉得嘴巴里有点不对劲,好像有几颗牙齿在松动,他上课的时候总忍不住用舌尖舔一舔,或者用手指摸两下,有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牙齿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上课不能集中思想的小毛病又让老师批评了他好几回。
陈安楠最害怕被批评,每次一挨说,他都会从脸烫到耳朵根,羞惭的样子实在可怜,到下课他就蔫蔫儿地趴在课桌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起先陈安楠以为牙齿松动是那天摔了一跤导致的,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
嘴巴里时不时荡开的铁锈味,叫他很害怕,陈安楠有很多次都想叫“哥哥”,但看陆清远冷着脸凶凶的样子,他忍了又忍,还是闭上嘴。
叔叔最近工作真的很辛苦,每天都回来的很晚,他不想麻烦叔叔。
后来有几次刷牙,他发现自己隐隐会吐出点血来,再后来,他刷着刷着,低头一看,看见一颗牙齿竟然掉下来了!
嘴巴里的锈味一瞬间就沿着舌尖荡开,陈安楠半天没缓过来劲。
他没听过换牙的事,想不明白牙齿怎么会掉,更不懂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呢?一时间,荒诞又震惊的恐惧感从心底悄然爬上来,陈安楠呆呆地把自己小乳牙拿起来,脑袋里空白一片。
在他年幼的记忆里,妈妈临走前也是这样没日没夜的吐血,掉头发,不过轮到他就是掉牙了。
不等他琢磨明白,没几天,又一颗小乳牙脱离下来,陈安楠彻底傻眼了。
完了,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摸摸少牙的缺口,伤心欲绝的想。
他上课彻底不再听讲,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悲痛而心不在焉的状态里,老师罚他站,他就拿着书,默默走到教室后面,悲哀而沉痛地罚站。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老师叹口气,让他回座位坐下,他就乖乖回去,接着走神。
人都要死了,学习还有什么用?
陈安楠坠进一种巨大的洪荒悲剧里,又恐惧又委屈又绝望地想,要是叔叔知道他命不久矣,会不会很伤心?他完全见不得叔叔哭呀,那他要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死掉好了。
哥哥会伤心吗?陈安楠看陆清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慢慢挪过去,偷看一眼,再看一眼,几不可闻地叫了声“哥哥”。
陆清远却只看电视,完全不理他。
这下,陈安楠的心都碎掉了。
他一边饱受生离死别的摧残,一边又觉得陆清远的无动于衷让他像个可有可无的物什。
到后面,他连话都不愿意说了,谢溪叫他,他不理,陆文渊跟他讲话,他也笑不出来,时常盯着一处发楞,顶着口漏风的小豁牙半夜偷偷抹眼泪。
他怎么就要死了呢?他还不想死的呀……
陈安楠感觉又被狠狠伤害了,把自认为的隐忍情绪全部倾诉在日记里,完全没想到,陆清远没理,只是因为电视机声音开太大了。
这会儿,日记暴露在阳光的阴影里,陆清远盯着这几排错别字,皱眉好久。
他把日记本重新收起来,教室外走廊正对操场,远远地,他看见陈安楠一个人蹲在花坛下,用小石子毫无章法地划拉着塑胶地。
安静乖巧的像条孤独的小狗。
“陈安楠。”
听见有人叫自己,陈安楠茫然地抬起脑袋,竟然瞧见哥哥在朝自己招手。
“过来。”陆清远对他说。
陈安楠不动,头又低回去,埋地很低,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那双白球鞋上。
陆清远只好上前,也蹲下来,抬起他下巴说:“来,张嘴,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