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悠悠定居的别墅区就在机场所在的这个区,所以车子很快抵达,她以业主身份给这辆商务车做了出入登记才得以顺利进门。
和大部分的别墅一样,建筑商把它粉刷成了灰白色,三层楼高,门口处的顶做得尖尖的,衬得它像座城堡,周围是成片的树木和绿植。
她在这栋房子里生活得不比原来的家时间久,但是独立的属于自己的空间也能给她带来安全感,何女士和路在阳住在另一个区,儿女都独立生活了,他们却拿出了一部分积蓄在这座城市买了房子。
这些年,似乎是路悠悠人在哪里,她父母的心就在哪里,所以才会离开家乡,来到路悠悠定居的地方生活,努力地去适应不同地区的气候和饮食习惯。
路在阳喜欢在小区里和其他叔叔大爷们下象棋,乐得自在。何女士则时不时地会过来看她,送些其实很好买到的瓜果蔬菜。
每每来到这里,何女士就总是念叨,这么大的房子,保不齐哪个坏人藏在里面图谋不轨,实在是危险。话里话外都是让她赶紧踏实地找个对象,一起生活,能保护她,她就不操心了。
路悠悠也只好告诉她,这里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好,保安们训练有素,分区站岗,定时巡逻,有任何问题,一个电话打给物业,不出三分钟就会来人,不太可能会出现意外。
行李归置在固定的位置。譬如书和杂志放上书架,相机摆回专用的柜子,衣物放进待清洗处理的衣篓,一切的一切都去到它该去的地方,路悠悠也回到了她该坐的位置。
好像回来了,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地错位了,至于具体是什么呢…
路悠悠靠在沙发上,随手打开了电视机,这是一台超大尺寸的液晶电视,里面有着各类视频软件,路悠悠选按到纪录片的位置,播放了一期自然纪录片,当蔚蓝海面伴随着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时,路悠悠看着闪过的画面走神了。
路悠悠的人生并不缺少亲情和关爱,而且是得到的比付出的要多得多,她的父母深爱着她,近乎是“掏心掏肺”地给予着他们能给的所有。
哥哥路鸣,在父母不能陪伴着她的那些学校里的日子,就接下了关爱她的担子,照顾她,雨天给她打伞,饿了送来零食…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
她现在事业有成,家庭关系也呈现着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完美无瑕。她只需要每天开开心心地去过就好了,去追寻属于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拍自己想要拍的画面,过着旁人艳羡的人生。
即使偶尔有些像腱鞘炎反复发作这样的病痛,也不过是一些小问题、小毛病,是为了梦想和事业拼命过的勋章。通过努力和家人的帮助,她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拥有了,该满足和享受人生才对。
暗恋无果,也不过是让她明白了:是人,就会缺憾,没有人能完完全全得到自己想要的全部,那应该是美梦,不是现实。
但是现在,她重游故地、寻找旧物,去找遗失的青春,就像找回一整张拼图里唯独缺失的那一块,试图补全自己。
又在冷清的家里无意间看到了路鸣的收养证明,一个被父母深爱着的孩子试图去理解被领养的孩子的想法,终于把所有疑问只化成了一句:路鸣究竟知不知道,重要的是,他想不想?
父母、哥哥,他们同为情感的输出方,而路悠悠作为他们情感的承载者,现在觉得有些难以承受。这并非她不知好歹,只是一旦获得的多了,就像不断倒进杯子里的清水,早晚会有溢出来的时候,搞得满地狼藉。
又或者说,所有家人,都想把路悠悠这只美丽但脆弱的蝴蝶包裹在以爱为名的茧里,不让她出来。
明明只有路悠悠自己挣扎着钻出来才能尽情展示自己的美丽和轻盈的双翼,但几乎是他们所有人都默认了此举不安全,所以不让她这样去做。
过度的情感输出随之一同带来的,必然是对路悠悠个人边界的侵占。有些事经不起细想,往往是知道的越多,越苦恼,想得越多越痛苦。
这一切表面的平静不是湖水,而是光洁明亮的镜子。
她和路鸣已经长大了,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和事业,而父母也日渐年长,路悠悠实在不想把发现的真相变成一把砸碎镜子的铁锤,去敲碎这看似平静的一切,她也不敢去改变什么。
于是,日子又像过往每天一样沉寂下去。
直到三月份的某天,路悠悠照常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西装套装,发尾做了临时的造型,波浪状卷翘着。
外面,完成项目的员工们在茶水间的黑板墙上涂鸦着拍摄现场的趣事,角落的白色沙发区有人抱着笔记本讨论方案,大家都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