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处于一个狭小的石室之中,面前放着九把剑,造型、长短各不相同,剑锋寒光凛冽。
她抬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你?”
正是先前在赌桌上运气不好输给自己的六翎羽。
这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坐在那里只要不说话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沈半溪第一次仔细打量她的外貌。
她的五官和十五琉璃一样平平无奇,肤色有些黑,明明常年身处剑冢之中,却没有不见天日的苍白,让她更显得诡异。乌黑的长发被一跟红绳绑成马尾垂落,一身粗布麻衣,连饰品都没有,侧面印证剑灵这一群体的财富状况实在堪忧。
只有一双眼睛实在亮得吓人,就像一把藏锋的宝剑般璀璨,沈半溪觉得就算此人身上只有眼睛这一个优点,也已经可以凭借这双眼睛跻身大美人的行列了。
“叫师姑。”六翎羽面无表情地说。
“……师姑,”沈半溪从善如流,“这剑冢试炼,我要做什么啊?”
六翎羽的声音依然很寡淡,沈半溪却莫名其妙地从中听出几分意味深长:“不难,你眼前有九把剑,能依次拿起来,挥出去,就算过关了。”
沈半溪心存犹豫:“就这样?”
“简不简单,你自己试试就知道。”
沈半溪却不敢轻易动手,警惕地问:“这不会是每把剑只能拿一次,一次不行就直接输掉的那种游戏吧?”
六翎羽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会有如此不公平的规则,自然是你想拿几次就拿几次,直到能全部拿起来为止。”
“那这个‘拿起来’要怎么界定,我要是拿起来又不小心掉下去,或者剑柄离地剑尖不离,又怎么算?”
六翎羽垂眸,看着地上剑茗“犹疑”的剑:“剑冢自会判定,你大可以用各种方法都尝试一遍。”
“那我要是用一些神符宗的杠杆啊之类的发明辅助算作弊吗,”沈半溪站起身,开始细细打量地上的剑,“或者用傀儡术辅助……”
“能拿起来就是本是,”六翎羽摆摆手,“不过容我题型,这里的剑不是你刷点小聪明就能拿起来的。”
沈半溪猛地跳起来,远离了剑:“这剑不会有什么借贷契约吧?比如拿一把欠多少年阳寿之类的……”
“这是剑冢,不是当铺,本就超脱因果之外,不受时空限制,要你阳寿有什么用?”
“那有没有时间限制……”
沈半溪喋喋不休地问了好一阵,六翎羽全都细致地解答了,没有丝毫不耐之处。
最后她总结道:“这剑冢不是你那倒霉外婆设计的,不必如此疑神疑鬼。”
沈半溪:……师姑,恕我直言,论起倒霉,您好像更胜一筹。
沈半溪长舒一口气,走到第一把剑跟前,俯身握住了剑柄。
刹那间,沈半溪眼前的景象就变了,她好像看见自己立于万丈深渊之上,足下仅有一柄虚实不定的剑,连御剑术都没学会的沈半溪差点把自己掉下去。
那不是普通的万丈深渊,她曾经乘坐梅不韪的云舟飞上万里高空,曾经被梅笑雪带着游览玄鼎山脉,在不甚分明的前世的记忆中,她甚至曾经被花归月带着出入魔渊。
以上种种,她从未真正惧怕过,连脚下尽是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嗜血魔物时也不曾。
可眼下的深渊,却让沈半溪发自内心觉得恐惧,行路人面对永远无法预约的高山的那种恐惧,航海者面对人力无法横渡的汪洋的那种恐惧。
六翎羽的声音从天外传来:“给你一句忠告,不管看见什么,一剑斩碎它。”
沈半溪:?
她还没来得及疑惑,就看见一个虚影挺剑朝自己直刺而来,剑身上缠绕着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黑色魔气,掩盖住了剑光本身的金光璀璨。
那剑越来越近,带着滔天的恨意,一路风雷赫赫。
那人竟是花归月。
“情魔一族蛰伏千年,居然在三宗都布下了眼线,”长剑被挡在沈半溪眼前三寸之处,挡下它的人正是梅笑雪,她狰狞地笑,“真是好野心,好胆色。”
她银发高束飞仙髻,九枚玄冰梅簪在发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手中不化骨泛着凛凛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不化骨出,妖魔杀尽。
沈半溪还没来得及开口,凝结着霜雪的剑刃就刺穿了花归月单薄的身体,拔出时鲜血飞溅,被梅笑雪轻巧地避开。
寒霜破夜,血不沾衣。
“娘!”沈半溪大喊道,“不要,住手!别伤她……”
梅笑雪厉声道:“你看不到吗?此人是魔,求仙者,心不可有一寸软,剑不可有一厘偏,我教你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