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尤的嘴角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是云霜在混乱中救了我,让我就此跟在她身边。”
千琉漫不经心地将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将面前的酒杯排列在一起。可她的眼中却有着寒意:“你确定这就是全部真相?”
“是。”沈喻尤认真道。
话音刚落,却见千琉忽然掩唇轻笑,那笑声欢快。
“呵——”她倏地收住笑声,手中小酒杯重重顿在石桌上。换了个慵懒的坐姿,双腿交叠间裙裾翻飞。“真有意思,我知道的版本可大不相同呢。”
千琉对沈喻尤失去了最后一丝包容。
“师弟,按住他。”她轻描淡写的说着。
沈喻尤瞳孔骤缩,正欲起身,忽觉肩头一沉。慕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少年的手指已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后颈。砰的一声闷响,沈喻尤的额角重重磕在石桌上。
慕鹤默不作声地继续加重力道。沈喻尤的右臂被反剪至背后,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少年的眸子依旧清澈如水,甚至泛着些许湿润的光泽,可手上动作却狠厉非常,那日寒毒的痛楚,此刻都化作手中的力道。
“唔...!”沈喻尤的挣扎将石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瓷盘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他抬头望向千琉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怨怼,却被对方一声冷笑彻底击碎。
六十年前的惨案在千琉冰冷的叙述中逐渐清晰。
木之堂仙长沈喻砚得灵器指引,确认五蕴劫玉现世清水城。为夺取此物,他精心布下一场惨绝人寰的枯骨瘟局用来控制清水城。
那些漆黑的坛中,囚禁着催动术法的精魅,日夜蚕食着城中百姓的血肉精气。
血腥的计划在两位弟子的协助下顺利推进。然而满城哀鸿遍野,白骨露野的景象,终究刺痛了徒弟的良知。
大师兄沈喻沉最先动摇,起初他并不知晓师尊究竟要做什么,可当他看见又一个孩童在术法化作枯骨时,终于跪倒在血泊中。
“师尊不可!”染血的衣袖扫过满地碎骨,沈喻沉以额触地,“这些百姓何其无辜!求您看在苍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收手吧。”
此言结束,身后突然传来师弟沈喻尤的闷哼。转头只见师尊青筋暴起的手掌正扼住师弟咽喉,直接将人死死甩在浸透血污的青砖上。
“师兄...快走.....”沈喻尤挣扎着吐出这句话。沈喻沉来不及思索扑上前去,接着用脊背硬生生替师弟挡下师尊含怒一掌。
鲜血从唇齿间溢出,他却将师弟护得更紧:“师尊,喻尤年幼无知,要罚就罚弟子。”
就在这紧要时刻,被他护在身后的师弟突然直起身子。沈喻沉只觉后脑传来剧痛,竟是沈喻尤抄起半截白骨,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他最毫无防备的要害。
陷入昏迷前,温热血线划过眼帘时,他感到诧异,却看见师弟脸上浮现出与师尊如出一辙的冰冷笑意。
沈喻尤挣扎着从血泊中爬起,脸上谄媚的笑意几乎扭曲。他踉跄着跪爬到沈喻砚脚边,颤抖的手指拽住师尊的衣摆。
“师尊您答应过的。”他声音嘶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只要弟子协助您完成大业,您就会收我为亲传弟子。”
他回头瞥了一眼倒地的师兄,全然是讨好的神色:“弟子已经替您解决了阻碍,求师尊成全!”
沈喻砚垂眸看他,唇角微扬,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他缓缓抬起手,袖中青光隐现。
沈喻尤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觉胸口一凉,那道青光如毒蛇般穿透了他的心脉。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师尊,却只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蠢货。”沈喻砚轻声道,“你以为,我会留一个只知道背叛的人?况且你和你师兄比起来差远了。”
沈喻尤诧异,意识迅速溃散,最后的记忆,是师尊淡漠转身的背影,和远处师兄模糊身影。
当他再次在木之堂醒来时,清水城已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城中山上多了一尊镇压邪祟的庙宇,再配上木之堂的草药,枯骨瘟就这样消失了,百姓们感激涕零,称颂仙长慈悲。而他的师兄,则被囚禁在无人知晓的暗牢之中。
在那场枯骨瘟的阴谋过后,沈喻砚再未召见过他,他自嘲地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师尊布局里的废子,去留,皆由不得自己。
但是更可笑的是,沈喻砚费尽心机,却终究没能得到五蕴劫玉。或许是当年清水城大乱时,劫玉早已丢失,又或许它从未真正现世。
几十年过去,沈喻尤的心性早已磨平,本以为他已经被师尊彻底遗忘。却没想到几十年后沈喻砚又一次找到了他。
“清水城,该有个了结了。”师尊的声音依旧冷如寒冰,眼底却闪烁着久违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沈喻尤知道,这次是逃不掉了。
*
散修莫烟儿,她出身小门派,自幼性子洒脱,爱行侠仗义,腰间总挂着一枚莹润的玉坠,那是师门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她并不知道,这枚看似普通的玉石坠子,正是传说中早已散落世间的五蕴劫玉碎片。
在游历至清水城时,她顺手帮商户抓了小偷,却因此结识了少城主云义。
二人志趣相投,渐渐成了挚友感情深厚。最终反复权衡,莫烟儿决定留下,与云义一同治理清水城。
后来,正值春深时节,云义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见那稚嫩的脸庞如霜雪般纯净,便为她取名云霜。
自此,城主府中常常能听见婴孩咿呀学语的笑声,在其中悠悠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