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云自菡静静地重温了一遍刻进脑子里的那一个个片段,直到手中提着的裙子滑落,才缓缓走了出去。
种种细微的证据,都确切地指向既定事实,一分不差。
是啊,云自菡,过去的十八年里失望已经攒得够多了,还没长记性吗?
从小到大偏心、比较、指责都是理所当然,从来不会考虑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早就不该再抱有希望的对吗?
云自菡独自找了一个隐蔽的沙发坐下,脑海里重复划过这些年的一帧帧一幕幕,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喧闹,直至心情恢复平静。
她好像感受不到难过了,可是为什么眼泪还在往外流呢?
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前往自己的安排给自己的休息室,身旁突然有人递来一张纸巾。
云自菡愣了一下,她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身旁什么时候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面前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小礼裙,没带任何首饰,朴素得像是来滥竽充数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翘首以盼的云家大小姐就在现场,并且如此接地气。
云自菡缓慢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低声道了声“谢谢”。
“伤心了?”云妗坐到她身边,没安慰她,只是问。
一身华贵礼裙的女孩面容黯淡,拖地的裙摆有点脏,脑袋微垂着,她梗着脖子,应该不知道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她喉咙哽住,那句毫不在意的“有什么好伤心的”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最终沉默下去,须臾,情绪翻滚上来,有些绷不住了。
她仰脸:“大姐姐,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如果我成绩有你那么好就好了。”
云自菡说完才察觉到不妥,可是,她怎么能和一个同是竞争者的人示弱啊!
“所以,你觉得自己会是那样的人吗?”
云自菡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她是在回答自己吗。
云妗没看她,和她一样置身事外,把自己从内部剥离出来,“或者说,他们口中你应该成为的样子,是你真正想要成为的吗?”
“……”这次她能笃定地说出来了,“不是。”
她好似找到了一个切入点,迫切地想要说出来。
“以前总是有人问你以后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我回答不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云自菡低着头,有些语无伦次,“我想我这一生可能碌碌无为,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妈妈想象中的样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着说着情绪有些崩溃,“我……我真的好讨厌……我做不到……”
“讨厌什么?”云妗的声音娓娓动听,细微的,夹杂着些许听不出的颤抖,“父母、那些人,还是自己。”
她哭得抽气,声音细细的:“都讨厌。”
云妗说:“你不想成为那样,不想一辈子活在阴影下,那你更不该躲在这里暗自伤神。”
“我没有!”云自菡下意识反驳,她不想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说着说着,好像是妥协了什么,突然安静下去。
她抹了抹眼泪,自嘲的笑声说不出的苦涩:“我逃不出去的。”
云妗心上隐隐地刺痛了一下,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父母、环境,是生来就有的,我们不可能改变,但你不能让它成为你的软肋。应该逃出去的不是你的肉/体,而是灵魂。”
她眼神沉静,声音很缓,似乎不是在和她对话,而是和别的什么人。
“因为她是你的妈妈,你爱她爱你的模样,同时怨恨她为什么爱你。你羡慕她的慕强,更鄙视她的强制。人都是矛盾的,可是如果永远被在循环里徘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要去找自己的路。”
“每个人生来就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其他任何东西才会成为最为无用的东西。”
云自菡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总是被困在一方狭窄的世界里自我感动,哀叹自己的不幸,怨恨自己的无能。
她都不曾信任过自己,怎能妄想有一天能走出来。
云自菡突然想到她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她们不是对手,相反,也是攀比式教育的受害者。
她的眼神坚定起来,似乎被光亮包围,含着温软坚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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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靠南,但因着靠海的缘故,夏末秋初本该持续炎热的时段,已经有的些许初秋的凉意。
“资历的问题,组委会本来有规定年龄在23岁以上的,你把你的获奖简历给我一份,我帮你去问问看。”
云妗推开窗让空气流通,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秦曲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消失在风里,云妗捡起飘到窗沿的落叶,扔回风中。
她点了点头应声:“好,我一会儿发您。”
“对了云妗,你在春城?”
手指在屏幕上往上滑,24小时前发给徐霁的消息扔没回,云妗心里有些闷闷的,回答说“是的”。
“有份文件需要亲手送到我的一个同窗手里,我人在遥城临时有事耽搁了,你有时间可以帮我送到那里吗?”秦曲问。
云妗说“没问题”,听秦曲讲完具体地址,她记下。对面秦曲改口说:“算了,我一会儿把定位发给你,麻烦你了。”
云妗挂了电话,把手机翻过来放在一旁,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一天的资料收集整理。
暑假余下的时间,除了完成学校要求的实践作业以外,她报了几个专业比赛。黎俏俏说她想卷死谁啊,云妗不那么认为。
在她从小到大的字典里,如果决定做一件事,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不管她的重心放在摄影上,还是专业上,她都有信心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