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巫镇裕到酒店去试戏。试戏的次数多了后对地点的敏锐度下降许多,因此,发现有问题时对方已经锁上卧室门。试戏,多么明目张胆的一场陷阱,架起摄录机明可以录试镜情况,暗可以录低俗视频,好一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戏。他被几个男人堵在房间角落里,是为A,还是为B,懒得去想。今天他逃不出去要么是被装船运到境外,要么就是低俗视频传到互联网。
他们扑来,他立即往旁边钻,抓着窗框就翻到窄窄的窗台上,只有三分之一的脚掌踩着实地。和无相玩的诸多场扑杀游戏在此刻发挥用场,颇有胆量地伸手够空调外机的铁架,抓住就往楼下阳台荡去。一落地便头也不回地逃到两条街外的绿化带旁,回头未见人追来才软倒,坐在路边直喘气。
路上行人比平常多得多,个个打扮时髦,或挽手或牵手地旅游,约会。他观察不同人的姿势和装扮用以平复心跳和恐慌,流连在他们的面目,精神,外形下,逐渐找回活在世上的感受,双手撑地站起身。他还有一场约好的试镜,也是在酒店,刚逃出虎口又要自己走进狼窝。信息的滴滴声响起,他歪身看简讯,坏心情飞蒸。
无相学会传相片后偶尔会给他传些模糊的特写,对于拍照掌握得不好,也可能是因为看不清,总是凑很近拍。完整缩减成局部,很有宇宙坍缩到某个人身上的感受。他的眼睛上停留红蜻蜓,相片泛着层模糊的光晕。保存到相册,和一看就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相片存在一起。科技进步的好处是留存,坏处是摧毁。
他抵达下一场试镜的酒店,不是个人的房间,有会议室的意味,仍然谨慎。许多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在等待,助理给他们发号牌,他是第十八个。他依靠墙面,看着十八笑了。听说是平连港社团相关的电影,文艺上讲□□电影。他不知道是被上个用过他的导演推荐到这边来试镜的,以为只是诸多个缺少配角的剧组中的一员。
试完这场戏,国庆节就结束了。马上是中秋,中秋他们要一起过,没在那天安排任何工作。约定好的水上乐园有点告吹的意思,因为无相最近皮肤情况不太好,稍微有点红肿,医生讲是太阳晒太多,开了一点抹的药膏。无相还是想去玩,觉得没关系,他纠结怎么既可以去玩又不会晒到太阳,在水里怎么有办法不晒太阳?或者干脆就去游乐园,游乐园,想到这个词语就觉得是不能给A所以给B的替代,对此感到感伤。他真不懂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顾虑。
点到他的号数,他走进去,马上有人讲要拍张正面照哦。闪光灯一眨,他的脸就留下。表演就是通过思考变成另一个人,过另外的人生,如果会觉得尴尬和恐慌,只能说明还不够认真。巫镇裕够认真,认真到忘记自己刚刚还在纠结水上乐园,沉浸到半页剧本里。表演结束后,他没有被马上换成下一个人,他们讨论,指着他的相片说着话,声音太小,他不能够听清楚。
其中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忽然用蹩脚的普通话对他说:“你岁数蛮小的,外形条件是不错,在哪边生活的?”
“小时候在洱市,后来在平连港。”
他转换成方言跟巫镇裕说话,似乎是为了刺探其在平连港生活的真实性:“住哪边呢?”
“龙子湾。”
巫镇裕讲方言蛮地道,学校老师授课统统不讲普通话,他为了听懂狠学了段时间,比在平连港出生长大的新一代讲得地道得多。他听到他的口音和住地就高兴,跟巫镇裕似闲聊般聊起龙子湾的趣闻。
龙子湾是许多社团的发源地,跟码头挨得近,另外要私人出海跑路龙子湾也是首选。龙子湾这个名字更是极有由来的,他问巫镇裕知不知,巫镇裕说知。
大约在九十年代,龙子湾当时被外国人攥在手心里,平连港的第一个规模可以达到社团的“□□”就是三兴合。听说三兴合的第一话事人是个女人,但也有说是男人的。
巫镇裕猜就是女人,因为如果是男人就不会有混杂的传闻,会明确说是男人,是女人就会逐渐走形为男人。她就叫龙子。龙子带着三兴合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把龙子湾收到自己手中,改名为龙子湾。后来三兴合洗白开了公司,做得比之前还大。
他听完巫镇裕讲完这个故事,立即拍板要用巫镇裕,指着他的脸说就要他,让他来。任性的体现是兵荒马乱,定好的流程就这样烟消云散,其他人全部被赶走,他们围着桌子讲剧本,讲合约,讲他这个角色的分量,几乎等于男二。男二。巫镇裕讲不是试小喽啰吗?他问谁跟你讲的?大家都这样讲的。大家是小喽啰,你不是。
巫镇裕觉得好像做梦,圣经里面讲天忽然开了的那种梦法。国庆假期结束前,拿到重要角色,要长期留在剧组,要跟着剧组到处取景的角色。他拿着合约和剧本回家,开门就看见无相缩在床与沙发的空隙里看书。
“你怎么缩在那里看书?本来眼睛就不好。”巫镇裕把灯转开,跳上沙发,歪身看他手里捏成卷的书,“看到哪儿了?”
“女主正在和男主的朋友上床,前面写男主角会拿枪来打,嘭一下把门踹开就开始怪叫,真是恐怖。”
巫镇裕露出惊疑的表情,五官捏成抹布掉下沙发,好半晌才说:“所以它前面在讲什么?到底是什么题材会写这种情节啊?”
“前面是讲女主游戏人生,喝醉酒之后跟一个男的睡了,那个男的是她中学的时候暗恋的男生,她不能够相信自己暗恋的男的变成‘鸭子’?(这里无相很疑惑,什么叫鸭子)然后她上班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得有点像初恋的男的,这个是男主角了,男主角疯狂地爱上女主,但是女主就只是觉得好玩,所以在很多男的身边游走,就像女猎手一样喜欢的就射杀到床上去狂睡。她现在因为谈成了一笔超大的生意顺便和男主角的朋友睡一下来庆祝。我觉得男主角会发疯,躲在这里比较有安全感。”
无相喜欢女主,欣赏她的勇猛、果决、聪敏,在性关系上自然而赤裸,既是母狮又是雌鹰。巫镇裕难以理解地挨过来和他一起看,女主就叫女主,字号大一号。其他人也没有实际的名字,男主角就是男主角,男主角的朋友就叫男主友。不敢置信四个字从眼睛瀑出,无相看得认真,对性描写的部分无动于衷,指着这一页的最后一句说:你看吧,男主角要发疯了。
巫镇裕把脸搁在他肩膀,答我也要发疯了。无相疑惑地掉过脸问他为什么?巫镇裕说不出来为什么,为三俗小说,还是为别的什么?无相摇晃他,要他快点说,膝盖压住书页免得一会儿要去找。他说哄他玩的,无相才继续看。他没事做,也不想看三俗小说写不伦关系,偏身拿剧本来看。风扇声沙沙。
“巫镇裕。”无相忽然直起身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