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咬牙,“为何?”她冷笑,“因为她看不上如今自己这浣衣局低等宫女的身份,一如看不起你们所有人一样。昔日的她是砺王府里最能干的丫鬟,日日受尽下人们的吹捧。奈何冯沛事变,砺王落马,她亦一朝从云端坠入泥潭,你说她为何瞒着亲人?”她双眸猩红,紧攥双拳。
可那从云端坠落的从来又何止王卿卿一人?
“但你依旧选择了替她隐瞒,只因你曾羡慕过她,亦是最懂她之人。”季湘道,“你彼时之所以在众人面前扮作面目可憎的模样将差事丢给她不过是想让她如愿多拿一份银钱。”
深宫之中最不乏的便是尔虞我诈,要想在衣着上下手只需花些钱财买通浣衣局的宫人便可。自然,这亦是条险路。若是事后无人追究便罢了,左右这收了钱财之人亦不会吃亏。但若是事败追查下来,这条命自也是得交代出去。
而对于在云端站久了的王卿卿而言又怎甘退却?便是为了宫外那尚需她照拂的亲人,她亦只会甘之如饴。
“你知晓每月初三是她出宫探亲之日,虽只有一个时辰,但前一日你亦总会求来别宫的宫人换下些算不得好的胭脂,再不经意的塞给她,让她在那一个时辰里做回她心中那曾经的王卿卿。”
曾萍萍闻言难以置信的看着喜儿,她每月出宫探亲要早上王卿卿半个时辰,因而亦从不曾知晓此事。
“不要再说了……”喜儿踉跄的后退了半步摇头不愿再听。
季湘不打算放过她,她迈步逼近,“嬷嬷还说,王卿卿死后,这浣衣局一入夜便多了诡异脚步声、推门声、人影窸窸窣窣之声。喜儿,你可知这是为何?”她顿语紧盯她,“喜儿,你从来不是你所说的那般讨厌王卿卿不是吗?”
“不。我讨厌她!”喜儿粲然一笑,“三殿下说得不错,奴婢确实羡慕王卿卿,她能干又聪明,何事皆是一点即通。她生得乖巧又善解人意,没人不喜欢她。她有疼她的阿娘,事事为她出头的弟弟,尽管那臭小子还没她腰高。”
她眼眶泪水坠落,强忍着情绪哽噎道,“但那又如何!我就是讨厌她,她就是个蠢货,她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明明只要安分地待在浣衣局熬到年岁便能出宫,明明……”
说好不会撇下她的,明明答应她要做一辈子好姐妹的,蠢货蠢货蠢货!
一想起这些年来相伴的朝夕与幕幕,喜儿便再也忍不住的崩溃跪地,汹涌的情绪似要将她淹没,她只觉无法喘息。
曾萍萍仍处于头脑风暴中,她实在想不通喜儿是有什么毛病。
季湘拂袍蹲地安抚的拍了拍喜儿的肩头,“喜儿,逝者已矣,你难道真的想让王卿卿死得不明不白?让真凶继续有恃无恐的行于眼前吗?我想,王卿卿期待着真相大白的那日,亦期待着你能帮帮她。”
喜儿悲痛地捂脸啜泣。
季湘摇了摇头起身,“本殿下话已至此,余下的,喜儿你便好生想想吧!”她示意曾萍萍将喜儿带回屋。曾萍萍不情不愿的将人拉起,复想起石芳,她忙道,“三殿下,石芳今日因奴婢受伤,只是奴婢想不通祝大人为何会突然带人寻来。”
那时若非小桂子及时拽住她,被带走的便不止石芳了。
季湘面色凝重,“此事在我,他们此来的目的非是王卿卿之死。”祝禹,不过听命于何皇后罢了。
曾萍萍不明所以,她正欲追问时喜儿便推开了她,“蠢!祝禹是皇后娘娘的人,小桂子这几日总往浣衣局跑,你等私会之事我都瞧见了,你以为皇后娘娘今日为何会出现在稽查司?”
小桂子是曲台殿的宫人,他们从始至终好奇的仅是季湘这个三殿下的举动罢了。
“你怎会瞧见!”曾萍萍完美的避开重点,“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还会叫人瞧见……”她回想起来便觉郁闷。这下石芳的伤她愈发难辞其咎了。喜儿白了她一眼,回眸时正好对上季湘意味深长的视线,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失言,她拽上曾萍萍压着她一道俯身请辞,“奴婢告退。”
季湘若有所思的颔首。
待二人推搡的身影远离,小桂子方心虚地走近,“三殿下恕罪。”他亦未料到会叫皇后的人给盯上。此事自也怪不得他,他没有仇翎与贸笠那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何皇后若有心刺探,他又如何防得住?
“罢了,此事不在你。”季湘摇头望月,说到底还是她不够谨慎,未考虑周全。
“谢三殿下。”小桂子松了一口气,二人迈步出了浣衣局顺着宫道而行。小桂子手提烛灯行于季湘身侧,“三殿下,奴才觉得喜儿着实矛盾。她既说讨厌王卿卿又说所有人都喜欢她,那这所有人中难道不包括她?她既说王卿卿聪明,转口又骂她蠢货。奴才瞧着这喜儿莫不是疯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