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缘王府。
花枝揽虚月,美得落寞。
斑驳的月影洒在床帏处,榻上的人细细地思索着那一阵香,忽而坐起,眯了眸子。她轻轻嗅了一下指尖,残存的味道洇入鼻息,钻痛了脑海。
珠帘摇晃着,那瘦削人影掀开床帏,去了水盆处,想要洗干净。
水声淅淅,溅湿了衣袖。
一股风从窗畔拂过来,珠帘甚至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弯下的肩背上已搭了一只冰冷的手。
水突然那样凉浸浸,那只手吸去了所有温度,僵得人通体发寒。
“小瞎子,比我想象中有本事。”
捧起的水从指缝淋漓落下,跌回水面,漾出波纹,云姜闭着眼睛,镇静地问:“有何贵干?”
那只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抚开打湿的发,她脸上划伤仍然没有消褪干净,却已隐约可见从前容貌清秀。
那一道幽影敛了温淡笑意,嗓音微诡:“为什么划伤自己的脸?”
云姜慢慢直起身,摸索着拽到松巾,擦了擦手上的湿意:“你只为了来问这个?”
“并不。”
“那请问清缘王,有何贵干?”
独孤长欢搀着她的手臂,取走了那块松巾,细细地为她抹干指:“小瞎子,你说无忧暗中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事?”
那一只手恰巧卡在她的肘上,没有用力,但是隔着衣料,仍透出寒。
“你们是兄弟,应该去问他。”
臂上的五指一收拢,甚至加重了笑意:“你在同本王说笑。”
云姜吃痛,知这人敏锐超常,她甚至不知道独孤无忧要做什么,他就已经察觉出他的背叛了。
“他见了太子。”
“这个我自然知道,他把你叫去做了什么?”
松巾丢到了水盆里,湿软地扭绞在水中。
云姜痛得泪花涌现,倒抽一口气:“太子……太子中了毒。”
力道一放,云姜捂住手臂,痛得弯腰,谁料这人将她接住,声调温和:“什么毒?”
“我的医术有限,诊不出来。”
哦,诊不出来。
独孤长欢轻轻吟笑,将她揽带到桌旁,按坐在凳子上:“是么,诊不出来,他还特地把你接去?无忧从来不做多余的事,你从哪里来?”
言语比夜风还要轻柔,那只手重新搭在肩头了。
肩头似负万钧,云姜看着珠帘那处,能想到珠帘的美丽:“奉朝。”
“更详细一点。”
“奉朝,重烟府,家父云尚,家母宣晴,还有一个弟弟阿锦,五六年前,因为船上失火,他们全部罹难,只剩我一个人。”
独孤长欢品了品这些人的名字,眉上有一层恹。
云姜屏息以待,只听这人轻轻地说:“你记得清楚。”
“世上再无人记得他们,我活着一日,他们活着一日。”
指尖扫过肩,那一身清贵的天青绫落了座,淡淡地说:“为我做事如何?”
“要我打探世子爷的消息?”
“为了防止无忧做些出格的事,换言之,我替你报仇,如何?”
云姜歪着头,眉尖一颦,低声说:“你已经调查过了。”
独孤长欢笑意凛凛,执起她粗糙的手,似要看明白那日场上的银针为何又准又狠:“难道一个陌生女子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弟弟身边,还放任着一无所知,等你自报家门不成?”
云姜没有说话,想着刚才若是隐瞒,他必定已经折断她的颈。
那只手比独孤无忧更倦冷更危险。
此时,摇摇欲坠的一粒水珠,应着她的念头从脸庞滑落。
独孤长欢眼睫一翕,随那一滴水恍惚了一下,轻笑着:“你出了好多汗。”
“是水。”
是水。
他眸光颤动,愣了一会儿,眉头不自觉蹙起。
“若你言而有信,成交。”
这一句爽快答应倒是出乎意料,独孤长欢心下哑然,反问道:“你就这样背叛了无忧?”
“背叛?我什么时候跟他一伙了?”
他微微一笑。
云姜从他指掌中抽回手,攥在衣下,问:“你会保我便宜行事,是不是?”
独孤长欢勾着嘴角,压低了柔和语调:“就这样可不行。”
“难道你要喂个毒?”
他眸光熠熠,笑得深邃:“怕你死得不够快?”
若是他这样好人,也不会半夜三更来吓唬,云姜径直伸出手:“假惺惺。”
“我喜欢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