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挟着一粒白色的丹药按在褪皮的手里。
云姜摸索着倒了一杯茶,咽得毫不犹豫:“我是聪明人,但是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见得喜欢我。”
“很会顽笑。”
“苟且偷生罢了。”
独孤长欢看她仍在小口小口地咽水,笑意柔软:“就算这样也要活着?”
云姜厌恶吃药,皱了皱鼻尖,放下茶杯时更在嘟嘟囔囔:“我说了,我要活着,我活着一日,他们活着一日。”
这话教人神思震动。
出了堂前,台阶步步清晰。
独孤长欢仰头望向那一轮悬月,寡淡的月光披落一身,将一袭天青绫融得安静。
他独自走在水畔,想起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在双眸之中炸开,有流星箭矢飞过,马蹄声比惨叫声还要惶恐。
“王爷,奉朝那头答应了求亲,使团不日出发。”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伫立在了水畔,白芨揣着袖子,站在道上。
独孤长欢微微笑着,轻声说:“十年前的惨案再次上演。”话一说完,他又似是而非地问,“你喜欢惨烈一点的场面,还是喜庆的?”
白芨听得眉间疑惑,问道:“有什么区别?血反正也是红色的,还不够喜庆?主子。”
闻言,独孤长欢调转眸光,落在这少年的白衣上:“你一直都这样不人不鬼的吗?”
白芨眉头锁得更紧,语气奇疑:“主子?”
独孤长欢一转身,淡淡地说,好歹披张人皮罢。
那一袭天青绫渐渐远去,白芨揣着袖子,陷入思索,那他看到的是什么?已经披上了,不是么,他哪里不满意?
隐在树影里的泽漆难得笑了笑,白芨狠剜了他一眼,问,很好笑?
泽漆按着剑,瞧向他颈上的一线红,点头:“一些。”
“自己给自己两耳光,想想哪里好笑。”
握剑的手重重打到脸上,泽漆目不斜视,沉声道:“不痛。”手又落回剑柄上,紧紧地握着。
白芨再次横了他一眼,冷冷讽刺:“一个一个不人不鬼,孬竹还能出好笋?”
他一说完就循着水畔小道走远,泽漆皱了皱眉,稳步跟了上去。
反观秀朝皇宫之中,此时仍然灯火通明,处处照亮。
东宫。
垂柳水畔,荷花已慢慢着色,不再那样青涩。
储秀太子伫立在柔软枝条之中,缭乱的柳叶将他眉目掩去,一双纤细的手突然从背后搂住他的腰。
两只金绞丝镯从露出的皓白手腕上滑落,碰撞时,发出泠泠清响。
“蓁儿,你吓孤做什么?”
一双宽大的手将这一双纤细的手解开。
后背抵着的娇俏少女言笑晏晏,语调空灵:“太子殿下,误以为是谁?”
“为什么误以为是谁?”
“比如说,某一位……郡主。”
储秀太子回眸一瞥,微笑道:“真会说笑。”
“蓁蓁常爱说笑。”
“为什么这样晚了还出来?”
金绞丝镯再次碰撞,滑到腕口,叶蓁蓁退后半步,露出了眉目。一双瞳眸如鹿,自带一股灵黠气韵,笑容娇美,她背起双手,摇晃裙摆:“本以为皇后娘娘宣蓁蓁进宫里,可以见到太子殿下,谁知道只有三皇子在,所以厚着脸皮叫姑母留我过夜。”
“穆宇待你极好,不是么?”
“他自然极好,送了我许多小玩意儿,真是难为他。”
“他有心。”
叶蓁蓁笑意盈盈,顽皮地挑眉:“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一母同胞,手足相亲,自然为他说好话。只是蓁蓁有意参加数日后的选妃,太子殿下莫非推脱?”
“说得哪里话。”
“我知道太子表哥更怜惜娉婷郡主,再就是,其实那位谢郡主一开始是要说给太子表哥做侧妃,不是么?”
储秀太子垂眸,神情淡然:“蓁儿,这话不要再说,奉朝结亲国书已到,若起了流言蜚语,叫无忧如何自处。”
“无忧世子不在意这些罢。”
叶蓁蓁眸光灵动,笑意不减:“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玩抬花轿,元阳做了无忧的妻子,我做了三皇子的妻子,郎姐姐做了太子表哥的妻子,不曾想,全是错的。而且今日又听姑母说,郎姐姐害了病,不会来参加选妃。”
“不过顽乐,怎么作数?”
储秀太子瞧向养了七八年的荷花池子,这一片水畔同南穆王府近乎一模一样,来观赏的人不知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叶蓁蓁看着他如玉侧脸,俏皮地打断出神:“想来陛下明日就会宣布喜讯,少不得要去恭贺无忧和长欢了。”
“为什么还要恭贺长欢?”
“弟弟要娶亲了,他定是最欢喜那个,长兄如父,不是么,太子表哥?”
储秀太子摇头失笑,叶蓁蓁还在打趣:“明日亦是奉朝皇帝的诞辰,沣京上下当真双喜临门,要不然再问问这位皇帝陛下,还有没有什么宗室郡主一并嫁给长欢罢,叫春京也双喜临门一回——”
柳叶缭缭,那空灵言语在风中变得模糊,远处的花枝后,一人负手伫立,在他身侧正是叶蓁蓁的贴身婢女梧桐,她执着熄灭的宫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