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把叶欢安顿在自己住下的客栈,扭头寻着官府后边高墙下的檐角,爬上去在那儿蹲了大半天。
好在夏灵幼时没少爬树蹬墙,这三两下的功夫还是轻轻松松,只是待在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里头的人来来往往,实在太过无聊。
她想知晓的事似乎被官府里的人也猜透,个个板着脸讳莫如深,言语交谈都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连月光也要沉溺进乌云里,今夜暴雨滂沱,官府里静静的,只能听见雨点打落树叶的声音。
兴许不会有什么动静了吧。
一日不见,又是一日。
与叶欢所说的不同,廉亲王的遗体隔日便消失不见,可那郭尚书的却一直停放在官府内,只是外人不住地往里运送着昂贵的冰块,仿佛是想方设法地要把他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夏灵几乎要忘记这是自己在檐角上蹲的第几天了。
这里时常能听见市井口耳相传的闲言碎语,不知真假,好歹能聊以解闷。
像是黎胥新任的那名小将遭遇埋伏打了败仗,有人说是军队里藏了外敌奸细,有人又说是督军太监扭头便夺了真正的指挥大权,逞皇威耍权势,仗打得一塌糊涂节节败退。
或是黎莺莺新婚后竟与皇兄生出嫌隙,公主府的待遇削得连朝中官员都不如,黎莺莺在内宫门大闹三日,连她皇兄的宫殿也进不去。
她已经习惯了烈日灼烧脊背和面颊的温度,在躲藏的树荫中熟识了每一片好友,乏味的日子让她不禁怀疑自己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如今夏灵已不是能够光明正大入宫打听的灵台郎,而是成了圣旨钦定的巫女,没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已算幸运。
念及此,她幽幽地叹口气,还好自己新住的客栈鱼龙混杂,掌柜的根本顾不上细细盘清每个人的身份……否则她真是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再一次从日出待到月升,根据夏灵这些日子的判断,今夜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值得弄明白的事。
“动作快点!”忽然传来两声官吏的低喝,语气急得很。
夏灵低头一瞧,真是五六个小吏跟在一个衣着简单得过分的大人后头——一瞧便是刻意为之,身上那件素色袍子在月光底下折射出的暗纹,可同江南布坊内一尺难求的金贵面料如出一辙。
小吏跟在后边,正哼哧哼哧地抬着什么东西,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快去再叫几个弟兄,”为首的小吏急忙道,“箱子弄坏了,大家伙的命都赔不起!”
很快,扑簌簌跑来几个火把,将他们抬进来的东西团团围住。
夏灵这才借着火光看清了摆放在中央的一口巨大木箱。
她立即联想到了收殓尸身要用的空棺材,难道今日便要把郭明带出去下葬?可就这般匆匆下葬,然后对外宣称尸首不见了么?
如此太急躁,廉亲王和郭尚书或许连死因都相同,真正要他们性命的人,或许就是那一个。
可眼前的木箱比她以前在小镇白事上见过的都要大,都要深,否则也不会沉重得要七八个壮汉才勉强抬起。
木箱被他们抬进屋内,夏灵想着自己要不要跳下去跟随查探,可还没等她纵身一跃,木箱就从屋里抬了出来。
这下抬起木箱的人就更多了,夏灵数了数,约莫十来个,男人把木箱都围了一圈,在火光照耀下都可见他们面色凝重。
“好了,”大人终于开口,“送进去吧——记得走偏门。”
夏灵当机立断,跳下去悄悄跟在他们后边。
月夜虽静,好在搬运东西的人比夏灵更怕遭人发现,喘气声混合在一起能把夏灵的脚步声也遮盖住。
况且他们走的小路很是熟悉,夏灵大概比他们其中的每个人都要熟悉。
直走,树下拐角,走几百米后有个岔路……
正是她往日入宫进钦天监的小路,夜里脚下一片漆黑,夏灵也能紧紧盯着前人不看脚下。
她这下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们就是要把郭明送进宫里,至于前一个廉亲王,甚至在他们之前那些无故横死的高官大员……
或许都像今天这样,趁着夜色被悄悄地送往宫墙之内。
混进宫里,是一件难事,也是件要掉脑袋的事。
夏灵在宫门外站着思考了好一会儿,前边的大汉也疲倦得放下东西休息。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毕竟她上一回冲动冒险还是女扮男装要科考的时候,这回……
夏灵问自己还有别的法子么?萧云征受困,政敌死尽,坐在宫中的人挥挥手便能决定任何人的生死,郭明过后下一个是谁?
她不清楚会不会立马轮到萧云征,可萧云征若是遭难,恐怕到时候自己也逃不脱,谁叫他们早早地暗中勾结密不可分,这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夏灵悄声叹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她能逃到天涯海角去。
再者,虽说她还不清楚究竟有几人得知此事,但真让那黎胥高坐帝位下去,年年草菅人命嗜杀成性,若他能活到七老八十……恐怕整个南楚都要变成冤魂鬼国了。
想想她便不寒而栗,夏灵一咬牙一狠心,进就进吧!
她是没法跟在抬木箱的小吏后面进去,除非把木头箱子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