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估计干柴烈火的人不多了。”陈若兰打了个哈欠,她用手把几根卷到嘴里的假发拉出来,侧着脸抵在桌子上,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我想眯一会,时序你不回家吗?”
“你睡吧。”时序将她面前的习题本拿到自己面前。
“你呢?”陈若兰背过手去将屁股后面的靠垫捞起来,枕到自己头下。
时序没有说话,视线掠过她睫毛膏晕染的眼角。
栗色的假发发尾,覆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发顶那圈发丝因频繁地佩戴已泛起油润的钝光。
并不怎么隔音的建筑体,隐约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时序突然出声。
“陈若兰。”
他的声音不大,陈若兰却还是给予了他回应。
陈若兰没有睁眼,只微微动了动嘴皮子,声音也像是化不开的雾,听上去并不真切:“怎么了?”
“你挣这么多钱要做什么?”
“我要学表演,很贵的。”
陈若兰舔了一下嘴唇,口红的痕迹已经不是很明显。
陈若兰的原生家庭并不怎么样,时序知道。
港琴一中作为全港琴升学率最好的高中,师资力量雄厚,多少家长削尖了脑袋要把孩子送进来。
进他们学校也不是不要门槛的,有的学生凭借手握全国奥赛一等奖的敲门砖,有钱的家长就可以用雄厚的择校费砸进来。
陈若兰的情况很显然不是前一种。
班里有人讨论过。
体育课结束后,几个刚才还在一起打篮球的男生们走在一起,经过陈若兰时,“谁知道她从哪睡出来的名额。”
一个男生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用胳膊捣了下时序,做着“你懂得”的表情。
大家都说时序脾气好,人缘好,不论是在哪,都爱凑到他的身边围成一个小团体。
可此刻他却慢条斯理擦拭被触碰过的校服褶皱:“嘴太臭了,建议以后用酒精漱口。”
“什么?”始作俑者抬手,真冲着自己的手掌哈了口气,什么也没闻到。
陈煜推开对方,一边用手扇着鼻子前的空气,吊儿郎当地笑:“臭到我了,快回去刷牙吧你!”
方俏俏在一旁酸溜溜地说:“我还是头一次见时序说话这么不客气。”
陈煜回过头,一把将胳膊搭在方俏俏的肩膀处,笑嘻嘻地凑近:“怎么,你还想让咱们时大公子对你也‘不客气’一下?”
方俏俏狠狠踩在陈煜的白球鞋上:“陈煜你怎么不去死——”
……
“我们家以前住村里自建的平房,冬天没有暖气,得烧炉子,”陈若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烧炉子你知道吗?”
他没见过。
他从出生起,就住楼房,有暖气,可以装修成各种花样。
但总归不是什么烧炉子。
时序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有些干涩,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低着头,脚尖在地上划拉两下,“就是那种要烧炭的,把床架在炉子旁边,炉子离得越近就越温暖,可也越危险。”
她闷闷咳了两下,仿佛又回到那个烟雾缭绕的冬天。
那一年格外的冷,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她父母都没什么文化的农民,越是怕她冷,越是把窗户关得严实。
炭在炉子里烧得黑烟滚滚,一家人的意识却也越发模糊。她给自己胳膊咬出血来才勉强清醒一些,后来还是邻居一家发现不对劲,将她一家人救出来。
她被拖出门口,仰面躺在雪地上。头发被雪水浸得冰凉,身体却还留存着被炉子熏得几分热气儿。
雪花一瓣一瓣落到她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双眼。恍惚间,她的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雪,还有家里长年累月熏黑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