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两扇厚重的檀木大门向外打开,门扉上栩栩如生的利爪雕刻宛如真的活了过来,在轰隆闷响中缓慢移动——
包括爱德华在内,在场所有与空洞有关的生命体身形齐齐一颤。
因为从那诞生之门黑洞洞的门扉内,传出了一个声音。一个呼啸的,轻柔的,狂躁的,流淌的,歌唱一般的声音!
圣洁如天穹,幽暗如深渊,像是风穿行于山谷,又似是一位少女倚靠在林间发出的哼唱,她歌声如魅惑:
「来吧,我的子民,
我的孩子,
将你们的手
递予我,
我带领你们林间徜徉,
给你诞生的机会,
赐予你生命的机要。」
“……”
虫群扇动的翅翼慢慢停下了。
鱼群暗影停止了游动。
张桓清微微愣住,詹任从阴影里显出身来,他们注视着作为对手的无面巨人突然放下了手臂,而后转过身去——
所有被激怒的独立生命体都调转了方向,安静而沉默地奔赴那高空的诞生之门。
黑洞洞的门扉背后如人呵气一般,呵出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流。
气流旋转着拂过一片狼藉的空间,在爆炸中湮灭的腐败西装男、崇高之子、源头等独立生命体,从无到有一寸寸构建出来。
猎人们下意识摆出了战斗姿势,可这几头怪物不再对他们有任何敌意。
腐败西装男歪着肿胀的头颅,站在丘凌星背后。
源头移动黑雾似的身躯,丝丝缕缕的菌丝扣住周遭的废墟,停止在虫群女王旁边。
“诞、诞生之门……”
下方传来略带颤抖的声音。
丘凌星立于众兽最前方,闻声垂头,不带表情地看向说话的爱德华。
戴晟“啊”了一声,突然在众人间小声说道:“诞生之门……我记得我们之前看到的资料里有一份提到了这扇门!它和神圣之门、变节之门等门位于同等地位,是空洞内的一道特殊门扉。它的存在本身即为空洞内一切生命的运转与存在的维系,同样也掌控了空洞内的‘出现’与‘消失’,据说一旦诞生之门出现,就代表空洞将会失去一部分,而诞生出新的部分,有点像是空洞的新陈代谢程序……”
“几个人类,懂得还挺多。”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吓了戴晟一大跳:“呃,你、你……”
他抬头望向歪头看过来的丘凌星,“你竟然会说人话?”
丘凌星面无表情地瞥了众人一眼,没有再说话,而是在诸多怪物的簇拥下,猛然抬起上半身,从关节处分裂开来的一根根细长利爪,往虚空中重重一刺!
身后诞生之门随之轰鸣一声,一股汹涌气浪自门后冲出,刹那拂过猎人、拂过爱德华等人变作的怪物,席卷整个层级塌陷之地!
众人感到脚下随之一颤,周遭那些经过沈平澜破坏之后残存的废墟边角向下狠狠一沉,而一片陆地从下方快速上浮,废墟碎片撞击陆地湮灭的刹那,众人脚下再度有了坚实的触感。
“层级的崩塌终于停下了!”大家纷纷长出一口气。
层级崩塌停止,原本悬在上空要人命的崩塌累积也被沈平澜全部击破,被激怒的独立生命体冷静下来,并在诞生之门的唤醒下恢复了自我,不再被爱德华那群家伙所控制……
现在,就只剩下爱德华那帮怪物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等爱德华等怪物反应过来,它们已经陷入了绝对的下风。
失去了独立生命体作为臂助,也无法再引发层级崩塌,它们就只不过是一群比原本的自己强大一些的怪物而已。
以诺拉为首,全体猎人向它们发起了进攻!
爱德华等怪物面对那坠星般的重剑,嘶吼一声,纷纷向后撤去。
然而它们刚有动作,上方的丘凌星眼窝中光芒一闪,它轻轻一甩尾巴,身后诞生之门里立即吹出了一股轻柔的风。
微风拂过怪物们,它们的动作猝然僵在原地。
尽管它们用某种办法摆脱了空洞的控制,但它们终归是从神圣之门中转化而来的怪物,其生命的源头依旧系在空洞上,依然会被诞生之门所影响。
与此同时,一道道寒光连成折线,自它们之间穿行而过。是猎人们的锋芒出鞘。
下一瞬间,诺拉与一众人出现在怪物们背后,轰然一声,诺拉将重剑插入身前地面。
在她身后,一只只怪物身上爆出血花,它们在猎人们各不相同的攻击手段之下,纷纷爆散成了肉块!
“我还不想死!”
只有一只怪物逃过一劫——爱德华低低地嘶吼一声,瞪大双目,借助同伴作为肉盾,堪堪与猎人的寒芒擦肩而过。它根本不敢回头,四肢着地狼狈奔跑,强壮后腿猛然一蹬,越过了正四分五裂的“同伴”们,越过了猎人们,越过了上空的丘凌星与诞生之门,冲向了前方无垠的自由——
一双漆黑如渊的眼眸自上空睁开,一道幽影如电闪过。
爱德华脖颈上出现了一圈完整的血线,脑袋与身体猝然断开。
“砰!”
无头的尸身顺着惯性向前一扑,重重坠地,脖颈无力垂落,圆形断面处迟疑了几秒,那些血管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断开了,向外飚射出鲜血。
所有人的目光循着动静看向远处的无头怪物尸身,而后又齐齐向上看去。
首先注意到的,是飘扬在空中如悬河环绕的幽蓝焰流。
幽蓝火焰掀起冰冷风浪,被幽火围绕的庞大身影身上,一袭漆黑布匹也随之轻轻飘扬起来。
垂落的黑色布匹显然随同其主人一起转换为了另一种材质,宛若幽影般包裹在主人身上,众人透过幽魂般的黑暗,隐约看到了……一只怪物。
介于人与兽类之间的强壮四肢着地,利爪森然,立于幽火之上,右前臂上,原本是猎人武器的长刀重新构造出五根带锯齿的利爪刀刃,又向手臂上方延伸,在布匹之下、身躯之上,缠绕成钢铁盔甲。
怪物微微抬首,头部阴影般的黑布随之稍稍扬起,露出了覆盖深灰毛发的兽吻,嘴中正用犬齿扣住爱德华的头颅。
“滴答。”
爱德华头颅的伤口截面处,犹有新鲜的血珠滴下。
一粒血珠坠落的同时,众人只来得及看到那怪物从头部延伸到背部的漆黑鬃毛一扬,幽影一闪而过,再一次出现时,怪物已向众人逼近了上百米!
“呼……”
雾气般自头顶垂落倾斜的黑布被气流顶起,怪物轻轻从鼻端喷出了一缕气息,一双漆黑如渊的眼眸随之露出,一动不动地盯着离它最近的猎人。
——戴晟僵立在怪物正前方,他仰起头,与怪物的双眼对视。
这位年轻猎人的神情完全是一片空白,仿佛他已经找不出一个适合的表情来应对如今的情况,他张了张口,在第二次才成功组织起自己的语言。
戴晟听到了自己干涩得吓人的声音:“……队长?”
队长?
他的内心像是有一座山谷,随着他的心情往下不断坠去,口中的一句话语在心中激起万千句回声。
队长?
队长!
沈……队……
“……”
名为“沈平澜”的怪物只是沉默地注视他,陆地上盘旋起来的风吹动幽火,怪物的鬃毛也如火焰般剧烈地摇晃起来。
戴晟身后,众人呆呆注视着幽深庞大的怪物,一时不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