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一鸣。”就在桀海刚转过身准备和张一鸣离开时,连云纯净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他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张一鸣,“你睡觉那动静,谁跟你一个屋睡得着啊!那呼噜声,估计整层楼都能听见。”
张一鸣刚要开口反驳,却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又一时语塞,“……”
“没事的,连哥。”还没等张一鸣反应过来,桀海赶紧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连忙应道,“我睡眠好,不怕吵……而且我和一鸣住一起也方便,还能聊聊天呢。”
张一鸣这才回过神来,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依旧插不上话。
“别争了,听我的。”不等桀海把话说完,连云果断地摆了摆手,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鸣一个人住,这样大家都能休息好。桀海,你就在这里住。”说完,连云朝张一鸣摆了摆手,那动作仿佛在说“赶紧去休息吧,别再啰嗦了”。
张一鸣在连云队里已经快五年了,对连云的行事风格再熟悉不过。他知道连云并不是假意推辞,在队里,连云虽然行事果决,决策从不拖泥带水,但性情刚柔并济,对待每一位警员都像是对待自己的兄弟一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领导。所以,张一鸣也就免去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只是挥了挥手,笑着说道:“行嘞,连哥,那我就去睡啦,你们也早点休息。”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连云抬眸,目光落在拘谨地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桀海身上。他唇角缓缓浮起一抹宽和的笑意,声音温和地问道:“你要不要先洗漱啊?”
桀海微微一怔,像是思绪被突然拉回现实,过了一瞬才赶忙回道:“啊,不用,连队,您先洗漱。”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衣角。
连云也不再客套,微微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随着浴室门轻轻关上,一阵“哗哗”的水声传了出来。
听到这声音,桀海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立刻行动起来。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行李旁,拿出换洗衣物,轻轻放在靠近门口的床上。接着,又从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弄出一点声响。他仔细地拆开一双,规规矩矩地摆在靠里那张床的床尾,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仪式。
按常理来说,男人洗澡的速度通常是比较快的,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对桀海而言,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到让他觉得百无聊赖。他在屋里缓缓扫视了一圈,想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这时,他发现连云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杯已经见底了。他走过去,拿起保温杯,又看了看门口转角柜上的电热水壶,发现里面有些水垢,看起来不是特别干净。稍作思索后,他便拿着保温杯出了房间。
没过多久,桀海回来了。此时,连云已经洗完澡从浴室走了出来,头发还带着些许水汽,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连云眯了下眼睛看向桀海,刚开口:“桀海,你出去做什……”话还没说完,桀海已经快步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保温杯和新买的牙刷牙膏递到他手里,语气带着一丝腼腆:“连队,房间的水壶不干净,我找前台服务员烧了开水。这里的牙刷太硬,你用这个吧。”
连云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腼腆又容易害羞的大男孩竟如此细心周到。他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情,夸赞道:“你想得还真周到。”随即,他微微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以后不用特意这样,进了队里,大家都是战友、是兄弟,你不用这么谨小慎微,也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和阿衷、一鸣他们打成一片,不需要太拘泥于长幼尊卑,做真实的自己就好。”
桀海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
见桀海不说话,连云以为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心里一急,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总想着照顾别人的感受,会很累的。你还这么年轻,应该趁年轻好好放肆青春才对啊!”
桀海没想到连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在他从小到大所接受的家庭教育里,对长辈一定要尊敬恭顺,对兄长一定要恭敬友爱,对弟弟妹妹一定要呵护备至,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左右逢源早已成了必须具备的生活本能。他自小就明白,无论内心真实的感受如何,面上该做的礼节都一定要做好。
可此刻,连云的话却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内心深处,让他长久以来坚守的观念受到了冲击。他只觉得眼眶里有一股热意直往上冲,一时竟无法克制。在这种情境下,转身走开显得太不礼貌,捂住眼睛又实在不太像话。
慌乱之中,桀海只得迅速转开头。然而,眼泪来得实在太突然,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甩落在连云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