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的响动让这些声音诡异地停止了一瞬。
然后,这些声音如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声音放大了数倍,尖锐地仿佛要把她的脑子劈成两半。
他们兴奋又疯狂地喊叫:
有人惊喜:“是途嘛!”
有人愤怒:“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杀了你,放我出去!”
有人哭泣:“我求求你了,我只想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
有人绝望:“杀了我,求你杀了我,快杀了我!”
无数的声音顿时充满了青绾的脑袋,如此尖锐,如此潮涌,她仿佛溺在充满尖刺的海里。她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只剩下无法控制的情绪。
她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终于抓住了什么,凝神在这一点,法力瞬间爆开,强大的法力冲击瞬间席卷了整个予生院。
这些声音戛然而止。
青绾舒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刚还没舒展开来,这些声音又如潮涌而来。
“你是谁啊?”
“你为什么在这里?”
“途呢,途呢,途呢,途呢……”
法力根本伤不了他们,他们的嘴仍然聒噪得厉害。
青绾觉得眼前的光影都变得旋转起来,头痛得她喘不过来气来,她无意识间又在手心里凝结了法力,还能等她再次放出极具冲击力的法力,她的手就被人攥住了。
灵台一瞬间宁静。
她抬头,是途。
途说:“别再拆了。”
她微微愣了。
途放开她的手,对着这予生院说了一句:“安静。”
予生院的声音顿时消停。
青绾问:“这些声音都是什么?”
途说:“尚未投胎的鬼魂,冤魂。”
青绾竟然从不知道,鬼魂这样吵,这样迷惑心智。
途对着予生院说:“三娘,到你还魂时了,我来接你。”
刚才一直在哭泣的女音这时候惊喜出声:“多谢大人!我只是去见他一面,只是见一面而已。”
途说:“你若杀了他,便不能回来了,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
“好,那你便去吧。”
说着,途提起手中的灯,将这道声音,也就是这个魂魄收在灯里。
四周寂静下来的声音又开始蠢蠢欲动,途故意沉了声音,“噤声。”
它们不情不愿地嘟嘟囔囔。
“该到你时,总会到你,不必着急,不要吵到我的客人。”
声音渐消。
途回身将手中的灯递给青绾,“不知为何他们今日格外地吵。这帮家伙神智不全,听话也只能听一阵,你拿着灯,就不会被他们侵扰。”
青绾没推辞,接过灯,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谢谢。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像是从好梦里醒来,满身睡意未消,摇摇晃晃,松松懒懒地又走回去再续前梦。
青绾带着灯回了房间,灯身古朴,散发着清幽柔和的光,放在床头,果然可以静心凝神。
这一晚,她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
第二天她起床,看见床头的灯还亮着。
这盏灯好像不用灯油,也可以一直燃着。
她起了床,简单清洁一下,去找途,把灯还给他。
大清早的,途就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她走近,将灯递给他,客气地说了句:“这灯果真厉害,多谢你。”
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水壶,接过灯,向一个房间走去。
她闲来无事,也跟着他走。
他走进房间,房间中间摆着一个轮回盘,一面水镜。
他将灯靠近轮回盘,魂魄便从灯里摇摇晃晃地飘向轮回盘,水镜如坠入一滴水,展开了涟漪,渐渐地化成了一副人间街市的模样,一个窈窕的女子从中走过。
青绾问:“那是三娘?”
途说:“是。”
“人既已死,如何能回阳间?”
“冤魂怨气大,寻常手段无法消弭,于是,让其重返人间一次,全其心愿,条件为不伤人不害人不杀人,不改他人命运。”
“若是杀了人呢?”
途看向水镜中的三娘,她已经见到了她的爱人,她的爱人在灵堂前痛哭流涕,转身又在灵堂后与一女子亲吻拥抱,急切地说:“她已经死了,你不要怕,我改日就娶你进门。”
那女子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为了迎这位女子入门,他亲手杀了他的丑妻,他日日唤在嘴边的三娘。
三娘看着这对亲密的狗男女,手中握着怨气所化的尖刀,颤抖得不像样子。
原来,她的意外落水,不是意外。
她本想着,她就这样突然走了,未曾给丈夫留下一句话,他不知有多难过,她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他最后一面。
可他如今不知有多快活。
途平淡地说:“灰飞烟灭。”
青绾心脏一缩,本想说这不公平,后来想想,天地法则如此,便是三娘可怜,到头来,也无可奈何。
她垂了头,不想再看了。
途却转身看向她,“你觉得三娘会动手?”
她忽地抬头,“她不会动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相信他的话。
他却不说话了。
青绾接着问:“她为什么不动手啊。”
魂魄返世的时间与幽冥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这时候,三娘在凡间的时间已经到头了,一缕魂魄悠哉游哉地从轮回台飘回了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