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封岐刚下早朝。
新君登基本来就有许多事情要忙,他又是杀了自己兄长登的帝位,有些学儒学坏了脑袋的老古板满口兄弟孝悌,甚至要求他给弑父篡位的大皇子留个体面,好展现新君的容人之量。
有胆在他面前说这种话的人都被他送下去见了阎王。
盛京城血流成河,最近几日上朝,大臣们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再无人敢在他面前为大皇子求情一句。
换下厚重的朝服,封岐刚在榻上坐下就见小德子匆匆跑进殿中,满脸苦大仇深的在他身前跪下:
“陛下,文姑娘来了。”
封岐头都懒得抬:“告诉她朕没空。”
小德子满脸为难:“可殿下,文姑娘她在前殿大吵大闹。”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巨大的动静,文令姝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侍卫不敢上手阻拦,竟是直接闯进了内殿,站到封岐面前挥手将茶盏挥到地上,清秀的脸扭成一团:
“封岐,你竟然躲着不见我。”
殿里的下人们骇的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一下。
封岐安静的看着她发疯。
注意到封岐的眼神,文令姝怒火更甚。
若不是她文氏鼎力相助,封岐如今还只是个仰人鼻息的落寞皇子,哪里能有今日的得意。
文令姝咬牙切齿:“封岐!你还记得你当年在文家是怎么说的吗!当年你说你我联姻会招来朝堂侧目,在大业未成前不宜完婚,哄的我父母令我等了你三年。现在三年期满,你却不愿意娶我,如此出尔反尔就不怕引来朝中非议吗!”
封岐冷眼看着文令姝:“若你再闹,我就下旨赐婚。”
文令姝其貌不扬的脸因为扭曲愈发丑陋。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封岐,像是恨不得啖他血肉一般:“你休想。”
她被耽误了三年,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就算是文氏嫡女也很难说到什么好婚事。
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好在她还有姑母撑腰。
梅妃早逝,姑母对封岐有养育之恩,在封岐即位后便加封为圣母皇太后,如今正居于寿康宫。
大夏以孝治国,封岐如果不想招惹非议就得考虑姑母的心情,姑母又一贯疼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封岐折辱她、折辱文氏。
想到这里,文令姝狠狠剜了封岐一眼,转身就走。
见她离开,殿里的下人们均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徐公公重新端来茶水,担忧道:“文姑娘怕是要去找太后娘娘诉苦了。”
他都数不过来这些年太后娘娘因为文令姝,明里暗里给殿下找了多少事儿。
这俩人加起来比朝堂上的大臣烦人百倍。
封岐头疼的叹了口气,推开茶盏的同时没了处理政务的心情,抬足往寝室走去。
为了方便处理政务,封岐登基后索性没有搬去历代皇帝所宿的太和宫,而是直接在紫宸殿里辟了一个寝室,处理完政务后直接进去休息。
初春时分,天气仍有些凉意,寝室里四时不歇的燃着地龙,錾金铜炉中香烟袅袅,柔和淡雅的茉莉香随着珠帘浮动,满室寂静。
封岐径自向角落里走去。
层层叠叠的轻纱从梁上挂下,挡住了旁人窥视角落的目光。
徐公公自封岐进入寝室前便悄无声息的推了出去,将这一室寂静独自留给封岐一人。
封岐放缓脚步来到纱账前,犹豫的掀开了一道细缝。
彩羽披身的小鸟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从沉甸甸的巨大金笼中投来一眼,然后煽动双翅飞到封岐眼前,欢快的开口呼唤道:
“莺莺!莺莺!”
许久未有人敢提的名字从他的梦中来到了现实,携着江南的春雨,从时光的深处乜来水汽盈盈的一眼,照亮了终年拉着帘的昏暗寝间。
封岐高大的身形微不可查的僵住,心口泛起稀碎的疼痛。
自三年前许莺莺走后,金风便忘记了怎么说话,开口只会唤“莺莺”二字。
不明真相的下人怕不懂事的鹦哥触及封岐的伤心事,曾经想要把金风带的远一点,好歹不至于日日夜夜呆在封岐眼皮子底下,却被封岐阻止。
有金风提醒是好事。
他不能忘记许莺莺和她们的孩子。
桐心虽然在许莺莺身边伺候,但也不方便日日事无巨细的汇报,因此递给长林的消息总是断断续续,导致半个月寄回盛京一封的书信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但就是那几张薄薄的信纸,封岐每每都要翻来覆去的看很多遍,到默记于心为止。
好在苦尽甘来,前朝那些不老实的都被他按了私通大皇子的罪名砍了头,新换上的都是他的亲信,只有一个文氏因为太后的关系暂时动不了。
如今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们了。
徐公公在外敲了敲门:“陛下,平江府有信。”
封岐思绪骤停。
长林寄信时间一向规律,三年来唯一一次破例还是许莺莺生产,长林在许宅外转了一天,收到母子平安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给他送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