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可那双手早在惨淡月光的映照下白得骇人。景熙五年…楚虞咀嚼着这个时间,视野前血色漫然。血腥味弥散,咸、腥、焦、涩,肌肤可感的潮湿和沉重……景熙五年,云中洲的春日该是煦色韶光,轻霭低笼,但楚虞记得,他从中京带着仅存的几十人死士疾驰至云中洲时,故城烟焰蔽天,尸骸遍野,不闻人声。他的姑母楚霈,躺在尽墨的士兵身边,衣衫凌乱,没有闭上眼睛。
他已没办法。他只记得,当红色的河从云中洲流出时,他踩着泥泞的土地,血流没踝,不管那是谁的,楚虞都将背负一份罪孽,永远、永远轮回在那个仲春。
天色微明,裴子苏看着楚虞丝毫不现哀色的面孔,忽觉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半晌方冷笑道:“既然旧事已放,那旧人呢?”他指着遥远处,咬牙道:“譬如,萧慎,譬如…魏止!”
蒲真再次出现在这方小院中,是三日后。院落中冷清许多,那日追问她的孩童似乎不在家中。
“阁下在寻什么?”楚虞看着她四寻的目光,微微笑道。
“失礼。”蒲真收起视线,摘下了风帽,三日间,她的头发竟斑白许多。她没有坐,只拿出一块帛,对楚虞道:“天狼卫中精通易术者有三,加上我,四人。”
楚虞的血液开始凝结,此刻,什么伪装在他脸上都看不到,他的声音轻颤:“所以,我儿……”
“四卦中,都出现了两个地方。”蒲真说完,重重咳出声,显是心力透支太多,“所以,我将两个结果都交予阁下。”
他展开帛,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字迹。
蒲真说:“幽州燕离,还有克伦河至萨罕旧城一代。”
那块帛瑟皱缩在楚虞掌心中,他唇角有笑,令人视之战栗,蒲真见他面露不善之色,续道:“卦象未明指燕离何处。”
“这样就够了,多谢。”楚虞拱手相谢,面上顷刻间换了温温柔柔的笑意。
蒲真微怔,问道:“楚虞阁下何时离开?”
“现在。”
“好。”蒲真十分满意这个答案,她双手交于胸前,面向楚虞俯身行礼,“那便预祝阁下,早日归家。”
蒲真卦象中所言燕离是幽州之要塞,近中京。
周史有载,燕离有山,名堃,分流溯、澄,相背而异态,周茂数百里。元光廿六年,幽州侯吴质筑堃山围场,献上。越三载春,懿敏太子狩于堃,中流矢创发,七日薨。
“这便是你在世上唯一在意的人?”裴子苏走出,那日他尖言冷语,楚虞并未再言,也没有要他立即离开的意思,可见他心事只一件,便是蒲真今日带来的消息。
裴子苏走到楚虞身旁,看到桌上摆着那张揉皱的帛,他扫过,皱眉道:“楚淇?”
裴子苏回忆着这个名字,又看到燕离二字;心中似有痕迹,思索片刻后,他霎然惊觉冷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