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十五岁上,楚虞初读这句词时,只觉得冯延巳矫饰。他坐在故园中,二月始,正是梅树暗香盛浮的季节,少年抬眸,那头顶的梅花竞相开放,恣肆烂漫。而少时没瞧过那随风盘旋的雪,自不懂多情的雪是何状。
二十岁那年,楚虞离开中京,于淇水河畔救了一个名叫阿其烈的男子,虽从未宣之于口,楚虞却知道,是阿其烈陪他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他们相识后,共度一冬,一日同行风雪,那风忽地比平时大了许多,猛烈地,几将楚虞吹后十余步,行在他身旁的阿其烈顺着风势抱住楚虞堪堪跌落的身体,挡在他身前,捱着这阵大风。楚虞从他的氅衣里望见旋落的白色,雪自云间落下,回旋不去,浮在那人紧裹于自己的氅衣上。那刻,楚虞陡然明白犹自多情的雪是何意义,随风流转的雪触手即逝,情愫往来,大抵如此,若用力握紧,便将消散。
楚虞看着阿其烈的面庞,轻轻松开环抱的手臂。他羡慕作那学雪随风转的花片,风带着去哪便去哪。犹自有情,却不执着。
他踽行在雪原中,目光所及是记忆里被烧毁的萨罕城,身边则是他没有赶走的裴子苏。
那日,蒲真送来的消息令他心神惝恍,是生是死,蒲真并不言明。临离开时,她向楚虞道:"阁下的孩子生死不明,天狼卫也无力,但既然卦象给了两地,想必活着的可能更大。"
楚虞颔首道谢,送走了蒲真。他心中谋划先行去萨罕旧城一带探寻,若是无果,再回白塔洲接走洛洛,去往燕离。裴子苏看着他决然的神情,自然懂得楚虞这是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决心找到楚淇。
“先生,也不必将我视若无物。”裴子苏开口,回应他的却仍是楚虞的沉默。他同裴子苏行走两天,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此人是谁,只一心赶路。
"你也是天真,那蒲真如果骗你呢?"他冲到楚虞面前,继续道,“如果那萨罕城里就有要抓你的人呢?”
“她想动手早就会动手。”
“好,即便如此,那她万一是怕克烈怪罪于自己呢?”裴子苏心上一急,话中露了马脚。
楚虞早已猜到他知晓克烈的身份,此时看见即将到达萨罕旧城的东门,他忽然停下,对裴子苏道:“不管你是谁,你有企图让萧慎回来.......”
面前的人正欲辩解,楚虞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柄短刀,瞬息间抵在裴子苏的喉咙上,那双清淡的眼中杀机毕露,裴子苏这才明白为何楚虞默许他跟随至此,全然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地点杀掉自己。
他握着短刀的手很稳,锋刃在冰天雪地间冻得更加冰冷,楚虞淡淡道:“杀掉你,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裴子苏看着那柄刀,略有嘲色,他笑得胸腔震动,竟引着颈贴紧了刀刃,眼中笑中一派疯色。
“楚淇,今年应该六岁了。楚氏灭族时,他应该不过两岁吧?”
那刀刃已不稳,再抵上去时,楚虞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狠戾,刀已割破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