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孩子的声音很冷,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你只是侯爷的药人,不要问那么多。”
楚虞望着自己的孩子,他端起碗,嗅到辛辣的味道。他猜测这东西会让人失去行动力,他在楚淇的注视下喝掉了一整碗,迎着他的视线温和地笑了笑,“我喝光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这里多久了?”
楚淇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他,“半年。”
“你一个人生活吗?”楚虞看着孩子熟稔地收拾打扫,心中很痛。
“锤子叔叔和我一起来的。”
“从幽州?”
楚淇默默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男孩的面色依旧很冷,他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拿出,对楚虞道:“衣服换了吧,我看看你的伤。”
“你这么小,为什么会清理伤口。”楚虞的语气中有不易发觉的颤抖,他接过衣服时看见了楚淇细瘦的腕臂间留有疤痕。
“练功不好就会挨打,治疗那些药人的时候也要处理些伤。”
“是谁...”
楚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在他看来送到自己这儿的,都是要为吴质试药的人。他曾经被那些发狂的药人伤到过,才想到找那种可以麻醉身体的草药熬成汁喂给他们,以求自保;但这个人很奇怪,那些沦落至此的药人,要么苦苦哀求,要么拼命逃跑,但这个人仿佛不在意自己为何在此地、为何喝下药汁。他的目光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竟令楚淇产生了一种不知所措。
“是谁伤了你?”楚虞抓住男孩的手腕,拉开袖子,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都是旧伤疤。
孩子的神情十分淡,他拉下袖子,深蓝色的眼睛垂下视线,对楚虞说:“能活,已经很好了。”
芒箭穿心般,整颗心都被楚淇的几个字剜得满目疮痍,他没有办法冷静,楚虞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他喃喃说着对不起。
楚淇本想推开他,但却听见了楚虞道歉的声音,他突然很想哭,“你是我的爹爹吗?”他问楚虞。
其实楚淇对许多送到这儿的药人都问过这个问题,因为锤子叔叔曾经答应过,要把他的爹爹找回来,但锤子叔叔从来不告诉他哪个会是他的爹爹。
楚虞托起楚淇的脸,他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爱与悔恨倾吐而尽:“淇儿,我知道你一定不记得爹爹,我一直在找你。在你很小的时候,爹爹把你弄丢了。”孩子不知从哪句话开始流泪,楚虞擦着他脸上的泪,“对不起,对不起,爹爹会保护好你,对不起......”
“爹爹....”楚淇呆呆地喊出这个称呼,仿佛美梦来得太突然,他有点害怕。
楚淇问过许多药人这个问题,他的希冀早在一次次询问中被打碎。那些处于极度恐惧中的药人会连连点头,欺骗他,趁机逃跑,甚至想趁机杀了他;有些药人则口出恶言,说他跟着吴质,将来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会想要这样恶贯满盈的孩子。楚淇坚信自己是被抛弃的,也许父亲母亲一眼看出这个孩子会变成坏人,所以将他丢弃,就像那些人回答的那样。
“别想骗我。”泪痕未干,可孩子一把推开楚虞,冷道,“你不过是想逃走,不用装作是我爹爹来骗我。”
“淇儿.....”
楚淇本想离开,但他实在贪恋楚虞的怀抱,于是生硬地做起了交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但在你死之前,应该都会被我看着。”稚嫩的声音要装作自己已是大人,楚淇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小孩就好骗,你若是敢逃跑,血锤会杀了你。”
男孩铺垫了很久,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但我觉得你装作我爹爹,装得很好,若你死之前都愿意装作我爹爹的话,我会好好照顾你一些。”他努了努嘴,似乎觉得不够,“试药很疼,我琢磨出来了一些方法,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
“你愿不愿.....”
楚虞打断了他,“好,我答应你。”
楚淇心头有些雀跃,但又不想让楚虞看出,点头道:“我会做到的。”
“要不要写个字据?”楚虞望着他,问道。
“不用。”听到写字,楚淇像一只被捉住尾巴的小兽,突然有点炸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静静望着楚淇,自他腹中而出的孩子,上一次怀抱着的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在,他像个小大人似地在与自己作个交易。
“好,”他露出一个蜡白的笑容,对自己的孩子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