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狼卫压下突如其来的骇然,跪下正色道:“那孩子从南城门离开了。”
克烈阖上眼睛,吐出一句:“回家吗?”
狼卫惶惶噤声,他看着同僚此时尚未冷却的尸体,瞬间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自作主张。
“说话。”
“回可汗,那孩子应该是无家可归,临走前问了卑职瑟珠山在哪......”他一口气回答完,不敢再多说一字。
克烈倏然睁开眼睛,深潭似的蓝,瞳孔里波澜起伏,他陡然想到一种最坏的可能。
“去!派人找他!不.....”可汗突然断了声,瞋目裂眦,“备马!给我备马!”
血锤发现楚虞放走楚淇时,已是翌日午时。那会儿,楚淇已经坐上马背,跟随克烈进入内城。
血锤看着楚虞送来的餐食,察觉到面前的男子异常平静,他不急不怒,反而问道:“好不容易父子团聚,你这样做,或许今后都见不到他了。”
楚虞并未作答,他转身离开。
那人提醒道:“没了楚淇,侯爷不会轻易放过你。”
“正因如此,我才不愿那孩子留在身边。”楚虞答道,血锤只知楚淇是他的孩子,但吴质必定知道楚淇的另一个父亲是萧慎。
“侯爷很快就会来这儿,到那时你就会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血锤远远瞟望北面的阿勒坦城。
楚虞毫不在意,他冷道:“你好像并不担心吴质处罚。”
血锤清淡一笑,耸了耸肩,“我死的两回,都拜侯爷所救,能活到现在,算是白捡的日子。记得当年在明光寺,萧慎没让我死透,他救走了你,还留下机会让诡弩杀死魏止;说起来,楚大人那一年也是波折凶险。”
他这般随意的神情语态,仿佛在和楚虞叙旧一般。血锤抛出过往,有意无意地试探着楚虞。他固然不知楚虞和萧慎从前何故,只在明光寺前的那次交手中,他看得出萧慎非常在意楚虞;但那之后萧慎死在自己人手里,并且世人笃定,五年前那场深入萨罕城的惨败,必是萧慎与突厥勾联的结果。无不讽刺的是,这个断定竟连西凉人也深信不疑。
楚虞乍然听见“萧慎”二字时,他觉得心口微微有些疼,是针尖戳下去的刺痛,他没有再回答血锤的话,踽踽离去。
楚虞走着,他望向雅达山脉,天光正亮,将快要同天空融为一体的山峦割裂分开,回忆悄悄在他心中铺陈开。楚虞轻轻拂过自己已经微隆的小腹,它突然长大,可楚虞却体味不到喜悦,眼中只有行将毁灭的死寂。他环视,这里的山,葬着他的女儿,亦葬着他的爱人。
阿勒坦城西面是雅达山脉最高的山峰。瑟珠山的峰顶闪着通透银蓝,千年积雪在阴霾散后被日光照透,山峰宛如神女,垂首低眉,俯瞰苍生。
克烈带着一行队伍驰马雪原,他眉宇紧皱,并未让马速行得很快,视线四处搜索,心中思忖着一个孩子的脚程应当走不了太远。
克烈回想着孩童纯蓝的瞳色,内心疑窦重重,他本以为这个孩子可能姓萧;但在谣言纷扰的关头,即便那是自己真的骨肉,亦恐再生事端;于是便下令送走了楚淇。
然而,心存疑窦的同时,克烈还是召来负责跟踪裴子苏的庭卫。克烈感到真相的端倪太过微小,如同一根捻不住的细线。可心中忍不住冒出那个最坏的念头,他心里紧绷的弦便扯断了。也许楚淇是虞奈的孩子,并且那人的失踪和这个孩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