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韶真风风火火地闯入帐门,他拎着天狼卫备好的针匣药箱,与克烈擦肩而过,大夫斜睨了那人一眼,眼中潜含几分讽刺。
帐内飘浮着难以消散的血腥味,楚虞对克烈说完那句话后就再未清醒,体内肆虐的疼痛正在侵蚀着他的神经,许多经年累月的沉疴也随着活跃过头的胎息,正一点点榨干体内所有的血液。楚虞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的身体,强撑着睁开了眼睛,他辨认出那是阮韶真,微微开口,却只能发出痛吟。
阮韶真快速诊脉后,眼中的晦暗更深了几层,几句话冲口而出:“一段日子没见,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真不亏和魏止是一对儿呢。”那语气像是开着玩笑,可楚虞知阮韶真不会轻易提起魏止,那是他心中没有愈合的疤,可见自己现下的情形是十分危急了。
听见魏止的名字,一旁的男人面色有些难看。
我一直深爱的是魏止。
克烈想起楚虞的话。他站在记忆门外,却对这个名字下意识抗拒,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失落.....与自卑?体会到这儿,可汗自嘲一笑。
“我要施针,忍着点。”他自匣中取出银针,又转身道,“快安排人煎药,野山参一钱、桑寄生三钱、阿胶二钱,艾叶炭、龙血竭五钱。“
蒲真点头,走出帐子安排天狼卫去配药。阮韶真在楚虞腰腹间落了一遍针,转身取布巾擦汗时,睇了一眼克烈。
不知不觉,也有一个时辰过去,可汗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榻上的人,楚虞苍白的皮肉血色全无,但几番银针落下,血不再外渗。阮韶真松了口气,他看着楚虞悄无声息地昏睡过去,顺手将那些染血的帕子丢在地上,嘲弄地望着男人。
“我不是裴子苏。”
克烈接过他的目光,点头道:“我知道,你叫阮韶真。”
阮韶真心中做了个打算,他想尝试一下,“我是鸣音山药王门下的弟子,想和克烈可汗做个交易。”他压重了那个称谓。
“说。”
他指了指榻上的人,向克烈道:“当日在白塔洲,我曾告诉过你,他的身体很差。“
“我记得。”克烈反问他,“你那时候就认出我了,是吗。”
“对。”大夫濯洗着手上的血迹,说道:“他现在这具身体,沉疴宿疾太多,只能勉强撑到胎儿出生。”
很轻的一句话,却像惊雷般在可汗脑中炸响,心脏发出可怕的鼓噪声,他的声音有些哑:“阿虞....”
阮韶真像算准了什么,“你忘了从前发生的事情,自然不清楚他的身体为何破败至此。”
“是萧慎,和他有关,对吗?”
阮韶真叹了口气,他回想起楚虞决绝的神情,还有无论如何都不愿克烈回忆起往事的决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告诉我你的条件。”显而易见,可汗知道自己从楚虞口中问不出什么,他眼神中闪着星星微芒,考量道:“把你知道的,有关萧慎的一切都告诉我。”
阮韶真默默瞧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向楚虞,垂眸道:“可汗只要将吴质活捉交给我,我帮你保住楚虞父子性命。至于过去.....比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觉得现在的楚虞活下来更重要?”
克烈没有回答阮韶真,他径直走向楚虞,目光描摹了一遍又一遍那人的面容,可记忆里的混乱片段仍覆盖着厚重的铁幕,像是一个监狱,牢牢地把另一个自己禁锢在过去。
“你在和我做交易。”克烈握住楚虞的手,脸颊贴着他的掌心,细长的手指冰凉刺骨,如同冰棱刺入自己的心,“全部,我全部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