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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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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秋夜,皎月当空。

“第二次就要吸取第一次失败的教训”

“不要熬夜,记得早睡早起”

路将宁看着手机里母亲发来的消息。时间刚过去没多久,新鲜的文字上仿佛还残余着从母亲嘴里吐出的滚烫的热量。

母亲的爱究竟是怎么样的,路将宁觉得模糊。

他轻吁一口气,按照往常似的模样给予那边合适的回复,简短的一个字足以代表他此刻波澜无惊的态度。他放下手机,慢腾腾地挪去卫生间洗漱,没几分钟就走了出来。

他没有像母亲说得那样赶忙睡觉,而是走到卧室的窗边上仰望着漫无天际的星辰大海。

路将宁还记得阿嫲曾说过,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她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或许已经是星河的老住户了。遥望着这些熠熠生辉的星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发软的京卷,突然,他觉得死亡也并非是一件可怕的事,说不定不久的哪一天,他就能再次见到他的阿嫲。

——他得了胃癌。

不是晚期,完全还有治疗的可能,但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父母。

想到刚才的叮嘱,路将宁还是会忍不住叹气。在学习方面,他自认为母亲对他较为严苛。笼统地回想这二十多年,让他记忆深刻的事情怕是只有母亲在教育上对他的啰哩啰嗦。

现在是十月份,离着二战考研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他还有大把的知识需要背诵与熟记,若是赶在这个关头住院治疗,到时候就算不缺席,也绝对考不好。他不想努力一年到头来被治疗耽误,也害怕考不好会被数落,附上没出息的名声,甚至还要冠一顶巨婴的帽子。

他的母亲总是怕他冷着热着,时常在备考期间对他嘘寒问暖,总觉得他这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还不会照顾自己。若是真的住院,那这个称号可就真的要在母亲嘴里随他一辈子。

所以他想着再挨一挨,争取熬到考试结束后再做打算。如果实在熬不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最闪的星星,心中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过他想他还真是懦弱。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幻想中的自己:他是那样的勇敢,那充满棱角的模样简直让他认为特立独行,他又是那样的果断并有想法,完全不同于现在的自己。

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羡慕与痴迷。

“那你想去见一见这样的自己吗?”

忽然间,有一道模糊中带有引诱意味的声音涌现在他的耳畔,惊得他猛然回头,他却不见得小小的出租屋内还有其他人的痕迹。

因为惊吓,他的胸膛起伏剧烈,目光警惕又犀利地环视着四周。同时腹部由于阵阵收缩而发出抽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拧眉,在喘息的空档中,嘴里时不时溢出丝丝痛苦的短吟。

“这样活着很痛苦吧?”那声音再一次响彻耳际,“或许你可以去跟他学习一下怎么能让自己不再这样窝囊无力地活着。要去吗?”

路将宁明知故问:“跟谁?”

“路将宁,”它说,“当然是你自己。”

“那你是谁?”

“我是谁?”它骄傲道,“我可是神。”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更别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一切都要被列入封建迷信之类,路将宁自是不愿相信它的话。可是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他听得清楚,心中又难免为其提高了可信度,何况他是真的想看看不一样的自己。

突然,他的腹部开始剧烈绞痛,不明所以的他抱住肚子蹲在地上,引诱的声音开始变得兴奋,它还在继续。它说它已经听到他心中的回音,这就要帮助他实现梦寐以求的心愿。

路将宁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地面上,以头撞地,气若游丝地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他将要晕死过去的时候,那熟悉的声音再次环绕在他的耳边:“你叫我恙就可以。”

——

窗外鸟声啾鸣,男孩儿从床上睁开了眼。

望着陌生中有些熟悉的环境,嗅着空气中弥漫着记忆中的清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他打量着屋顶老式而沾染灰尘的天花板。它许是刚擦过,还曳着长长的灰痕,显得更脏了。

路将宁撑着胳膊肘坐起,寻思他在哪儿。

但他很快就终止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发现一件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他低头端详着自己这双稚嫩小巧的手,又拎起身上的幼稚的人造棉观察一二,最后迅速下床去找镜子。

镜子就在床边的木质桌子上,记忆里这桌子还是阿嫲在时才有的。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留意它的出现,他只想看看自己的模样。

镜子里,男孩儿粉面朱唇,黑眉大眼,俨然一副稚态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清透且灵活,完全不像是一个饱受社会毒打的成年人应具有的双眼。

路将宁不可置信,忙不迭地上手蹂躏两下,很软的质感,是小孩子的没错。

看面相,路将宁确信自己回到小学时代。

随即,他丢了魂儿似的捧着脸,狠劲向内挤压,镜子里的小男孩儿脸都变了形,嘴巴就像要啄米的鸡嘴一样,挤出了尖。看着自己这般丑样子,他骤然清醒,拍拍脸就要移开。

可下一秒,他竟热泪盈眶。镜子里不单单是他自己的身影,他还看见了已去世的阿嫲。

俯仰之间,他转头,阿嫲就站在他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对着镜子做怪动作。

“嫲嫲……”他呢喃着,轻声喊着她。

“哎呦,”阿嫲走到他的面前,伸出皱巴粗糙的拇指去擦拭孙子的眼泪,“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还哭鼻子呢?”

指尖温暖的温度包围着泪涔涔的眼角,源源不断的热泪裹住阿嫲的手指。路将宁留恋地握住阿嫲的手,猫儿似的蹭了蹭,吸着鼻子边哭边说:“没事儿,做梦了,怪吓人的……”

像梦见阿嫲去世这种不吉利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也明白这一切都是恙的操作。看来恙真的是神,它把他重新投回儿时,让他再次见到了疼爱他的阿嫲。如今看来,他大概是还不到六年级,因为之前阿嫲是在他六年级的时候离开人世的。

阿嫲拍拍他的头,乐呵地笑:“瞧瞧,都敢一个人上下学,怎么做梦还被吓哭了呢。”

路将宁抬起胳膊抹去眼泪,湿着眼睛看向他的阿嫲。阿嫲矮小稍胖,个头不高,和现在的自己身高相仿。她的面部柔和,皮肤松弛而蜡黄,宛若初秋的残阳映在上头,不似孩童的自己还带着婴儿肥,她的面孔很是瘦削。

像阿嫲抚摸他的眼泪一样,他也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平分布在阿嫲脸上交织的皱纹。

“嫲嫲,你今年多大了?”孩子问她。

老人任凭乖孙对她的脸摸摸摁摁,只一心计算着自己的岁数:“该要有六十二了吧。”

阿嫲是六十三岁那年去世的。路将宁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在六年级,是个暑假,晚饭后陪着阿嫲去散步,不料出现车祸,阿嫲因伤势过重当场身亡。此后,他便由母亲自照料。

路将宁心一沉,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乖乖,咋了,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他摇摇头,面色变得格外沉重。他不明白恙为什么要把他送到现在,要让他以成年人的心智再去经历一遍亲人的离世,难道就非要亲眼回顾这样的惨景,才能顺利改变自己吗?

不,他否定道,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在暑假再和阿嫲踏上那条充斥着血腥的路。

哪怕他依旧活成前世那样规矩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阿嫲驼起背,跟小蜗牛似的探出头,从刁钻角度看他,“是不是感冒还没有好利索啊,要不今天别去学校了吧?”

路将宁瞥到阿嫲关心的脸,双眼闪烁,急忙抬起头。他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手指擦过只觉得干涩,明明这副身躯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自己是个十岁冒头的孩子,可拥有二十几岁的灵魂的他还是觉得哭泣这件事很是丢人。

听阿嫲的话,他想自己应该是生过一段时间的病,他不想把课落下,于是说:“不,我要去上学的。嫲嫲,我的书包在哪儿呢?”

“乖乖要上那就上,”阿嫲一边给他找书包,一边叮嘱他,“不过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老师请假,身体最重要。来,乖乖把自己的课本装进去吧,一会儿别忘记出来吃饭啊。”

“好。”路将宁从阿嫲手里接过书包,将散在桌子上的课本整理好塞进去。在往里装最后一本课本的时候,他刻意留意过,确认自己确实在五年级之后才放心拉上书包的拉链。

待一切整理清楚,他走出卧室,正巧迎面撞上手里拿着东西的阿嫲。

阿嫲见他愣神,用手指挖了一点儿白色膏状物,均匀地涂抹在他的脸上。他闻着若隐若现的清香,低头瞥见阿嫲手里的雪花膏,是她常用的上海女人牌子。

“别让小脸儿笑开花。”阿嫲这样说道。

路将宁还沉浸在阿嫲给涂脸的温暖中。记忆里这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以前从阿嫲去世后,他被母亲接走,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温柔地给他擦拭脸颊。如今他再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阿嫲给予他的关爱,他最爱的阿嫲就站在他的眼前,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不禁开始慢慢下陷。而一旦下陷到某种程度,他的泪水将全部涌向那处,到时候怕是看一眼亲爱的阿嫲,他的心跳就会如同擂鼓,溅出去的都会是酸涩的泪水。

“嫲嫲,今天你送我去学校吧。”

阿嫲没有推辞,只是调侃:“瞧你这孩子,睡一觉后怎么这么黏人了?好,我送你。”

乡镇小学八点上课,七点五十之前入校门就不算晚,可路将宁还是狼吞虎咽,因为时间已经来到半点。虽说学校离着家不远,但总归相对陌生,他需要提前去寻找教室与位次。

饭后,阿嫲从新搭建的棚子里推出三轮车,路将宁趁着这个空闲去了一趟厕所。他出来时,扫视一圈院子,还是和记忆中的环境一模一样:东北角上梧桐参天,东方初升的日光透过树荫,洒下一地光斑照耀着圈内的瓜果蔬菜,周围鹅卵石铺就一圈,彼此趣味相映。

听着阿嫲催促,他没再观察下去,应和一声便赶忙跳上车,由阿嫲载着往学校行驶。

——

“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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