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秋心头腾起一抹不服,他就会捣鼓这些暗招,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啊。
不过他见过的暗招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没有一个能奈何得了他的。
这陆舒客也没听说过会机关术,想来设计定是拙劣。
他轻而易举躲开院内机关,要往屋子里冲,屋中机关遍地,江一秋稍稍有些费力。
他果然猜对了。
他接着踏入堂间,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楠木香案,上面放着一只瓷质香炉,紧接着数不清的银针从四面八方飞射而出,江一秋连忙闪避,像是就等着他这样似的,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捕猎网如蛛网一般登时朝他扑来,若不是他反应迅速,早被挂上去了。
江一秋心头一惊。
真是猪油蒙了心迷了心窍,他非要往内室去,只见塌上隐约有人正在侧着身子安眠。
江一秋心头得意,思量着该如何对付他。
然而,当他一掀开被褥,一把淬着毒液的暗器猝不及防朝他袭来,再看被子底下,不过是些个枕头以及以假乱真的衣物而已。
没料到竟有这般迅疾的机关,江一秋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暗道不妙,马上原路返回。
回到扶桑客栈之后,他凭借着在白家学到的医理为自己解毒,费力捣鼓着瓶瓶罐罐,可是没想到越解越毒。
甚至肩膀上的血无论怎么止都止不住。
说实话,自打离开白家,他就再没有怎么碰过书。
他放弃了。
然后在心里把陆舒客骂了个无数遍。
于是,天一亮,他便拖着一副受伤的躯壳潜入凌宅,求浮光帮他解毒。
顺道让她摸摸他身|子。
不过浮光对此并不理睬。
谁让他昨晚在酒里做文章。
江一秋:“莫听……你好狠心……”
浮光弹得曲子极为静心,可是江一秋却觉得烦人的紧。
因为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琴音上,把他完全当空气了。
一曲毕,浮光悠然起身,打算回屋。
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病号,从他过来时到现在,她连一句话也没和他说。
江一秋:真生气了?
浮光要回屋,江一秋挣扎着起身,饶是这般狼狈,这人竟还能笑得出来。
“好莫听救救我。”
浮光拍开他抓在自己肘弯的手,眉头一皱:“死不了。”
“找别人去。”她声音冷冷。
江一秋幽幽叹了口气:“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浮光:“你再不去止血,就真活不成了。”
她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抑扬顿挫,整个就是一条拉直的棉线,看来是真的不关心他。
浮光撇过头不去看他。
就算行过那么多年的医,大小伤疤见过无数,可仍是见不得人出血。
江一秋:“莫听,救救我吧,其他人我都信不过,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好,要不你再给我下回来?”
浮光:“谁要像你一样使阴招。”
“或者你打我骂我我都不还手。”
浮光一直不理他,整个一冰美人模样。
江一秋:“要不我给你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帮你切割药材,我刀功很好的,能把山药切的薄如蝉翼。”
浮光:这人身体素质看来还不错,流了那么多血说话还是中气十足。
昨晚那件事她是气极了的。
“那你告诉我昨个儿你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
她敢说,世间药材,无有一个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昨天那酒,明明没下药,可为什么喝了晕乎乎的,身子也软绵无力,活像是纵酒欢饮之后的模样。
江一秋撇了撇嘴,似是不满她这样的说法:“什么叫手脚,只是兑了点儿提味的东西而已,不仅无害,甚至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呢。”
“若是旁人,我还不和他分享呢。”
浮光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所以是什么?”
江一秋:“不解风情。”
“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
江一秋冲着她挤了挤眼。
浮光想在他伤口上撒点盐。
他一手捂着另一只肩膀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一面慢悠悠围着她转圈圈。
他的穿着与昨日不同,换了一身暗赭色华袍,虽然颜色低调,绣纹精简,却遮掩不住那明晃晃的珠光宝气,就像是一座行走的小金库。
生怕人不知道他有多阔。
血珠子顺着衣袂的金丝绣迹洇刻下去,添上一层丹色腥气,一如他这个人,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见血的勾当。
“我加的是忘忧果。”
九兰皱眉一皱:“胡说八道”。
此物只在一本玄而又玄的古籍中记载,天底下哪有那样的东西。
江一秋本欲耸耸肩,奈何肩膀上的疼痛着实无法忽视,只好压下这下意识的动作。
他不禁想,果然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才会看到平日里绝不会注意到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像是装瞎是瞎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江一秋:“我可没骗你,昨个儿我们说了那么多话,你对我吐露那么多真言,我还好心的安慰你老半天,你难道都忘了?”
浮光眉头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不安。
因为昨晚的事情她大多数已经记不清了。
吐露真言,是浮光向来有些畏缩的事。
那样与赤|裸着站在别人的身前有何不同?
更何况,真实的她是那般的丑陋。
可是有时候她又总觉得自己有些虚伪。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厌弃自己,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够好,不够完美。
有时候她也会将母亲的和离揽在她那纤瘦的身子上,继而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母亲没有提出和离,她就不会死,母亲不死,父亲就不会殉情,她也不会被送到白家过那样的日子……
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只能尽可能的去赎罪。
虽然凌云木经常会夸赞她,甚至有时是在无意之间,可是她总觉得那是因为她们是朋友。
实际上她并不值得夸赞。
她觉得自己活的很累,就像是踩在四根细长的木柱子上的大象,那可怜的柱子随时会因为支撑不住大象的庞大身躯而崩断碎裂,下面是则一片漆黑蒙着一层白雾的悬崖。
看着她的模样,江一秋觉得她肯定是忘光了:“你真没良心,昨晚我说的口干舌燥,你竟一点也不记得?”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眼里沾了点儿调侃的光来,唇角也是上扬着,分明是在笑,像是打趣儿孩子一般的笑。
“我说什么了?”她面上一片淡然,可是心头已经像是小儿写的字一般扭成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