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宠着她,护着她,包容着她,如一位长者一般引导着她。
在他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在他身边她可以将所有虚伪到恼人的世俗抛之脑后。
他就是自由与温暖的代名词。
而且他似乎有用不尽的劲头,使不完的气力。
他白日做各种各样的活计为生。
因为他是个孤儿,并无土地,但是聪颖好学,不耻下问。
他早已精通农田之术,故而谁家种地种出个毛病来,总会请他帮忙解决。
而在农忙时分他为赚些银钱,常常白日务农,晚上挑灯夜读。
而让宁夫人最过意不去的便是他常常上她家帮忙,却不收分毫回报。
因此每次估摸着他忙完后,宁夫人便会带上自己亲手做的饭到田埂间去寻他。
他不怕苦不怕累,做事认真仔细,这一带的人都赞他是极为负责的好伙计。
那时候人们都说她与他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记得他很爱笑。
她喜欢看他笑。
他的笑似冬日的一溜斜阳,足以驱散心头任何灰黑色的雾霾,照亮哪怕是太阳也无能为力的犄角旮旯处的黑墨。
他就是她的太阳。
可是他比太阳还要亮堂,炽热,比金子还要闪亮,惹人贪慕。
这个少年生了一张极富少年气的脸。
生得女儿般可亲可爱的紧。
他带给她诸多欢乐。
那正是她心中的少年应该有的模样,也是这个词该有的意思,是暖的,热的,能让人联想到世间最美妙的事物,是向上的,前进的。
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她是活的,她觉得自己四肢轻盈如蝶,能穿梭过人世间的铁网自由翩飞。
她曾经也见过诸多少年。
可是他们的脸大都是老态的,病态的,颓态的,惫怠的,因为想醉生梦死却不得不努力学习疯态的,就像是一颗殷红石榴被虫蛀啃咬,蚕食。
是冷的,死的。
她在他们身边只觉得铁网化作刀刃,将她的翅膀死死钉在泥泞之中,毫不犹豫的划断。
她感到一阵深深地无力与窒息,就像是蚕作茧而自缚,她愤怒,不甘,却只能按着世俗的要求从蚕化蛹,将骨头全部打散重组,最后变成合乎尘世间女子的模样。
可是那样见到的蓝天可是如此前见到的那般清澈?
或者说……她还会抬头去看青天吗。
天底下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心痛到令人可怕的事情了。
把所有的人放在一个凹陷下去的模子里,不管高低胖矮,不论脾性是冰是火,一律用捣肉杵将骨头与皮肉舂碎砸烂,狠狠夯实,以使得她们符合天下的规范。
她喜欢待在他身边。
只喜欢待在他身边。
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察觉到希望,让她觉得她和他是一样的,有美好的未来。
如果他不在,哪怕是再美好的风景也都会黯然失色,变成一片没有生气的黑白,她会渐渐地枯萎,变成她最讨厌的那些少年的模样。
可是天意弄人。
那人前年秋分入京赴春闱之考。
她发现自己与他是不一样的。
他通过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去到更为广阔的天地。
哪怕最后并未登第入榜,起码也去那繁华之都瞧过一眼。
可是她呢?
识字,读书反而让她更为忧愁。
她一直在等着他。
因为他向她承诺过:待到金榜题名时,便是娶你为妻时。
后来她听说他中了状元,她为他开心。
可是……
整整一年过去了,她没有瞧见过他的丁点儿影子,他也不曾费过一滴墨为她写过一封家书。
她想寄信给他,却不知该寄到何处。
她从最初的翘首以盼,到后来转变为对他的渐渐失望。
或许他在京都做了大官,受到某位闺秀小姐的青睐,与她结为鸾俦,平步青云。
正如话本子里那样,穷书上榜上有名,得佳人青睐,喜结良缘。
京都的小姐能帮他扶摇直上九万里,可是她呢?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连选择都不能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