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竹走后,落溪在院子里吃了饭,就坐在窗前假寐。很多止疼的麻药用后,都会让人昏昏欲睡,所以今日她总是有些犯困,且对于她这样一个十六七的少女来说,稍微一得空,就自认为没有比睡觉更惬意的事情了。
睡觉不仅能忘却烦恼,还能梦到点刺激的事情,开心的事情:比如成为武林第一高手飒马踏流星,比如躺在一座高高的金山上看山川水流,比如梦到姑姑带着自己到一望无际的雪原看梅花,比如坐在鲲鹏身上遨游于海天一色,再比如吃一顿三台桌子摆不下的大餐...总之,梦里什么都会有,只要不失眠。
一阵窸窸窣窣的快走脚步声过来,惊飞了院落里还未南迁的飞鸟。落溪耳力机灵,本能地去摸索袖口的箭。摸不到,醒来,才发现一片太平。
秋日正好,阳光洒下一地细碎金星,原来是高汐蓁踏着小碎步过来了。
“看这样子,你是又困了。”高汐蓁进门就看见落溪托着腮,刚睁起迷离的双眼,笑意盈盈地也坐下来道。
落溪抬头,自知在此地为客,甚觉不妥,想站起来浅浅行个礼节,又被高汐蓁摁下。落溪便只得乖乖地坐下,提了提精神。
高汐蓁这才开口:“刚刚下人来通报,我姐姐要过来院里看我,顺便也想见见你。”
落溪侧首问道:“就是你说的那位名满皇都的大才女姐姐?人家何故来见我?”
“她一向疼我,总归是听说你救了我,心里对你万分感激,想当面看看我的恩人是何等高人。“高汐蓁手里把玩着禁步上的佩玉,眉眼含笑说道。
“举手之劳,万不该惊扰府上贵人,我这一身伤气,怎好过去相见?你代我谢谢她的盛情。”落溪言辞坚决道。本来自己现在就如无根浮萍,前路漫漫世事茫然,低调韬晦总是最好的,少见人可少许多麻烦。
高汐蓁甩下把玩着的玉佩,叹了一口气,小脸扬起:“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像你这样武艺高强,漂亮机灵的侠女,怎么会和我们这俗世女子一起玩呢?也罢,我去我屋里了,她该快到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落溪听得她的语气是有些失望,不高兴。一看就是被宠成这样的公主脾气的,估计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哪一次有这般真心对待一个朋友,邀请她却不给面子的?说到底,高汐蓁也是一个性情中的女子,不遮不掩,也知恩图报。落溪想到此,想要上前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突然高汐蓁回过身来,跺了跺脚:“落溪,你就,你就真的不过去吗?”
落溪瞅着怒目圆瞪的模样,温和地笑了一笑,“蓁蓁,你就这么想让她见到我吗?”
高汐蓁看落溪这样,复又坐下,“是矣,”而后徐徐道来:“我这个倾寒姐姐,只比我年长两岁,可当真是懂事温顺,对我也颇为照顾。在这个家里,同样是女儿,但是只要我想要的,她一并都让给我,我没开口的,也会先看看我有没有喜欢的意思,如果我喜欢,就算她再喜欢,也会留给我。”
“当真是位好姐姐,不过你这妹妹能够及时看到并感念姐姐的付出,你们双向怜惜,是为极好的情谊,你也很好。”落溪温言道。
高汐蓁对落溪投以感激的眼神,接着道:“其实小时候我并不喜欢她,记得五六年前,她有一件特别喜欢的狐裘,纯白色的,毛有两寸,其色如雪,价值连城,是爹爹当年送给她娘亲的,那年冬天下雪,我见她穿了一次,小脸像瓷娃娃一样埋在深深的白狐毛里,看起来是那么好看那么尊贵,我哭着问爹爹要。
其实,其实,我拥有的东西可以说没有什么是比她的差的,可是我就是想要她那件白狐裘。她那个时候死活不同意,哭着说是她娘留给她,她要自己穿,那个时候她娘已经过世了,后来长大想想,估计这件白狐裘也是对她娘唯一的念想了。
可我当时不依,越是不给,我就越想要,我一直哭闹,哭啊哭啊,我娘亲也心疼我直掉眼泪,爹爹气急了,就打了她一顿板子,那顿打我还记得,打的她屁股都渗出了血迹,最后她求饶了,终于脱了那件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狐裘给了我,我破涕为笑,立马穿在身上,爹娘为了我开心都哄我,都说我穿上更好看,姐姐拖着被打的身体也夸了我,说我穿上确实比她穿上更合适。其实我知道,她穿上才是最好看的,可我当时就是想要,她必须就得给我,后来那件狐裘还是被我随手丢在一个角落,也蹭破了。
从那以后,姐姐再也没有舍不得过任何一样东西,也没有跟我抢过任何一样东西,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了,她总是挑拣我剩下的。
我长大以后懂事了,对那件事情记忆犹新,也觉得小时候自己太过分,我有过亏欠的念头,让爹爹再找一件给她,可是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么好看的白狐裘了。但是姐姐好像已经忘却此事,从来不提,只对我更好,更顺着我了,就算我提了,她也一直说疼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让我亏欠呢?
她对我真的很好,我也越发敬重她,可是我总觉得这种好,让我心里不踏实。她没有对我提过任何要求,所以...”高汐蓁突然握住落溪的手,她心里的不安和愧疚溢于言表。
“所以她只要求说想见见我,你就实在不愿让她失望。”落溪静静地聆听完,反手也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
高汐蓁点点头,“所以,你愿意吗?”
“嗯,我随你过去。姐妹深情不可辜负。”落溪道。
后来高汐蓁又跟落溪说起来高倾寒的身世,她的母亲地位不高,是高汐蓁的生母安和公主嫁过来之前的侍妾,安和公主过来以后,她的母亲不久也就病逝了。落溪此刻对家宅之间的事务关系并不了解,倒是也听过师傅讲过,男子多娶是自古以来的时代默许,多子多女之间的争斗也多由于此,皇室尤甚,落溪忍不住茫然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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