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小年的几日,风雪不绝,冰寒之气更为恣意,王府之外的大雪停停歇歇,到处已是银装素裹、冰雕玉砌一般。再暖的温泉也抵不过多日飞雪的萦绕,终究,在姹紫嫣红的王府院落里也开始暮雪纷纷,银色撩人,绚烂盛开的各色花朵,在这几日都瞬间收敛了真容,畏缩在白雪不消的枝头。王府的众人也从单薄的装束换作棉衣御寒。
若水自从知道落溪在这里以后,总是时不时找机会过来王府内院,想和落溪多说两句话,有一次,竟然听到有侍女叽叽喳喳讨论如何要整蛊落溪,便一怒之下赏了那几个丫头一顿青拳,引得内院一阵慌乱,将领审问时若水死活不开口暴怒原因,只说她们该,而落溪当然知道是为何因,最后对若水五十军棍的惩罚让落溪又怜又悔,决定不再理睬若水,好让他能够安心训练,成为更为精干的清河卫,不能过多引得若水的注意,自己必然得低调行事,于是在王府更是隐忍。
小年这天,落溪早早把公子房里的各样书籍整理好,又耐着性子把荨儿交代下来的本不属于她的活也干完了,去浣洗时,才发现这几日水也变的冰冷入骨了,似乎有花棠居小溪冬日的感觉了。
那荨儿结束了处罚,竟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势,其实她知道荨儿是故意刁难她,但是她每次都闷不做声的应了荨儿的差使,从小就被姑姑教会多做事,少说话,总会少出错,小不忍则乱大谋此等忍耐之道,所以这些她也能坦然忍受。虽然她知道凭自己的功夫,想要惩罚这些个刻薄的小丫头片子,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动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们躺上半个月,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在被欺凌的这些日子里,落溪在心里已经把他们都揍了无数遍了,也想象过无数次这些人在被教训之后跪地求饶的场景,自己还会噗嗤笑出声,但她在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的时候,她也许只能选择忍耐安静的待在这里,现在为了若水,自己更应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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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外银装素裹,冷风不时会将外面的寒意透过窗棂缝隙捎带进来,落溪正坐在窗前桌旁,涂一点冻疮药,这药还是逸风前两日送过来的,落溪实在想不到这日常沉默寡言的逸风还会如此细心,后来一想,兴许是那天给公子递书的时候,肿胀的手疼痒难耐,书掉落在几上,公子看了一眼,便自己捡起了书,只是不过半个时辰,逸风就把药送过来了。
窸窣碎小,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只是今日,这黛青的脚步声格外悦耳,可能是因为走在雪地上的缘故。
未等黛青近门,落溪赶紧将门打开等候,冷风毫不留情也一拥而进,落溪本能的打了个冷战。
“想不到你们习武之人也会怕冷呢。”黛青刚到屋里,就看到落溪紧抿着小嘴,打了个哆嗦。
黛青和落溪本来就住在一个院里,房间比邻,两人现在也越来越熟悉。落溪看起来天真纯净、与世无争,对于公子的事情上,总是先征得黛青的意见才去行,涉及公子近身事宜,更是直接推给黛青,黛青每次喜从心来,对她无意于公子的关注而感到异常满意。且落溪嘴巴甜、又听话,所以黛青对于落溪的表现也算欢心。只是黛青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落溪故意而为之,她早已看出来黛青对公子的炽烈之渴望,也看出来公子对黛青的逢场作戏,目前不知所以然,当然是装一个傻瓜最合适。
“习武之人也是人呀,姐姐。”待黛青进来,落溪顺势掩门。
“你拿的是什么呀?姐姐。”落溪一边眼尖识趣地拂去黛青头上零星的雪花,看到黛青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漫不经心的问道。
“给你做的衣裳啊,午膳过后,你要同公子去虞公子那,你这丫头,不会又忘记了吧?”黛青轻蹙眉头,虽然很渴望和公子同行的是自己,但是想到落溪无意争宠,目前她说话还算客气,她很多次猜想究竟何因让公子对落溪如此器重,许是因为落溪功夫傍身,许是因为落溪机灵乖巧,她说不出来原因,内心的妒火也总是时起时落,很多时候都是在不甘之中提醒落溪。
“啊,哈,怎么会忘了呢?刚刚坐那涂药还在想,这马上就要随公子出门,莫不是还要穿这些出门嘛?”落溪赶紧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行头,她确实早已经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涂药?”黛青似乎无心在意落溪的小心应对,问道。环视一圈,正好看到桌子上的药膏。
黛青放下衣服,走过去拿起药瓶仔细瞧,绿釉其上,胎质细腻,造型浑圆,宝珠纽盖,格外精致,绝不是普通寻常人家所有。
“这个药是皇家御医所配,应该是公子房里的东西吧?”黛青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话语里埋藏了疑惑。
“哦,前些天荨儿姐姐拿来要浣洗的衣服有点多,手冻伤了,又疼又痒,实在难受,就去问逸风大人,有没有好点的治冻疮的药,他推脱不过,就给我找来了这个,兴许是向公子讨的。”落溪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有一个反应迅速的脑袋,总是能够猜到一些对方说话时候的小心思。
“逸风是公子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深受公子信赖恩宠,却不曾向公子开口求取任何自我所需,这次可是为你破例了。”黛青唇角浮过浅浅的满意的笑,看着落溪轻摇头,随云髻上的花簪微摇出主人心中的欣喜。
落溪只有傻傻尴尬的陪笑,黛青的话让她心里极为不安,她看出来黛青对云澈有倾慕之心。落溪心里一直都清楚云澈对自己颇感怀疑与猜忌,所以就算云澈多次暗地相助和关切,会让她心头偶尔溢暖,但落溪猜不透云澈到底是何用意,一直提醒自己心间上锁,长存戒备。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黛青,落溪恐怕日后,和黛青的“姐妹之谊”早晚也得经历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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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云澈照例小憩了一会。
清王两代忠良,行军打仗所向披靡,朝堂大事也能运筹帷幄。对外,老将军在世时,仅仅是名讳都足以让敌军闻风丧胆,对内,当年的“太子事变”老将军果敢决断,釜底抽薪,力挽狂澜;如今的云澈更是年纪轻轻,但行事沉稳,日后可期。
所以清王虽被皇帝御封亲王,但并不是空有爵位,不仅手握边境大军,且参与朝堂议事,云澈自然也算是案牍劳形。
午后小憩,养精蓄锐,这是云澈的习惯了。
今日第一次随公子出府,心里还打算着能够凑个时间去一趟芳悦阁,自从来到王府,可当真是没了一点自由,不像在司徒府那般,随便糊弄两句,高汐蓁就带着出门了,这王府里的下人都成了精,人人都八面玲珑,不计其数的心眼,等着落井下石,主人又威仪难近,实在步步惊心,想出去一趟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