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画落款:岁寒倚梅,浣月同随。冬月二十九,梅谷。
画中内容迅速闪现一遍,落溪知道太妃娘娘相赠所爱之画的用意了,也知道深闺大院之内的寂寥太妃此刻所想。便离开座位站起,盈盈一立,屈身微福道:“能与娘娘的儿时旧友攀援神似,也实为落溪之荣幸。太妃娘娘如若不嫌弃,落溪愿意倾听一二,娘娘和友人之间的佳人旧梦,聊以太妃娘娘稍解云树之思。”
太妃突然眸光闪烁,那眼神里有讶异、有感动、还有怅然,继而纤手微抬,示意落溪就座,缓缓道:“姑娘应是看了我赠的《岁寒倚梅图》了,我说的故友就是画中那位罗衣飞舞的女子,在我以往的年岁里,在她家借住的时日是最让我开怀的。”
太妃继而转向落溪,神色些许哀怨凄婉,幽幽道,“看到你,就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互换诉说的女儿家心事,想起了无数默契的欢声笑语,想起了那些畅然无忧的日子。奈何当时故人江海一别,又隔几度山川,寻觅已不再,世间无此人!”
落溪微微启口,柔声安慰:“娘娘莫要伤怀。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娘娘能够在少时遇上一位相知的闺中好友,畅聊喜好,互换心事,共话明日,这本已是人生至幸至乐。只是世事浮沉,年少得到,不知会何日远去,但落溪相信,娘娘的故友不管身在何处,想起来那段时光,亦是感怀知足。”
太妃哀婉的神情略有缓解,欣欣然道:“想不到你年纪尚小,却如此聪慧通达,经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像是真能想到,她在天涯某处忆起我和那段时日来,眉眼含笑的样子。我顿时轻快许多。只是,我知道那是一场惨烈的战争,她...”
落溪见状,还未等太妃陷入伤感的沉念,便柔声回道:“如此是然,娘娘,在落溪小时候生活的地方,那里流传着一个说法:那些见不到的失联故人,如若我们想到他们的时候安然喜乐,那么他们在远方一定也生活的很好。如果一直伤怀,就不能遥寄祝愿,故人如何能安?故而,娘娘如此挂念故人,应该多多自我宽慰,故人必能灵犀感知。”这么一个说法定然是落溪自己随口罗织。
落溪想到姑姑曾给自己讲过二十年前的平城内乱,一向与世无争的神秘门派梅谷也因卷入皇家内乱而堙灭于战火硝烟,让人扼腕叹息。世事既如此,太妃娘娘本就以药为伴,如果再任她伤怀,恐心郁更深,心疾更重,倒不如让她有所期待。
太妃没有来得及说道那惨烈的内乱,被落溪这一番话说的双眸湿润,但是闪现了希望之花,像极了孩童被立时哄好:“真有此间说法?如此甚好,甚好啊,我便要让自己多开怀,多畅意,那么浣月定能遥遥感知,她也定能过得快活。”
落溪听到此甜甜地笑着,接着附和太妃说道,“是亦,太妃娘娘,您这样想真是太好了,结交在相知,何必骨肉亲。您二人胜似姐妹,一定有很多美好的经历,如果以后再有思念故人的时候,倒不如多去回忆这些美好的过去,然后像娘娘这样丹青作画,笔墨记传,随后拿起来看的时候,也定能给自己一个意外的惊喜和宽慰。”
正当落溪还沉浸在,自己能让太妃不再伤怀的自我得意之中,太妃却环顾了一下四周,眸光中的希冀之花也瞬间即逝,“这样说来,她定然没有在好好思念我,因为我过得并不如意,曾经说过的要做最好的姐妹,永不相忘,永不失去消息,约定一起看人间最美的芳花,嫁世间最好的男儿,做此生最幸福的女子。我算是食言了。好姐妹早已没有消息,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如今我不愿意踏出宅院半步,何来欣赏最美的花;我虽嫁得世间好男儿,但却不得垂怜,又无子女萦绕膝前,何来幸福之说?”
落溪的脑回路一转,突然歪着脑袋,滴溜着眼珠子不识趣地疑惑问道:“太妃娘娘,落溪愚钝,女儿情深厚可以同赏一朵最美的花,可是世间最好的男儿只有一个,怎么可以都嫁呢?那不得打架吗?”
太妃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话锋,顿时愣住了,片刻,看到落溪那求知若渴的眼神,便又没那么伤怀了,衣袖掩口笑得倾城,“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当时年幼,我也懵了,一直笑她的问题,后来她说,如果可以一辈子在一起,那就嫁给同一个人也不错。我曾经也为她这个答案开心很久。”
“这样真的好吗?”落溪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当然不好,你还小,不懂这男女情事,姻缘缔结事宜,我也是后来才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才是最好的归宿,这里面的一人就带着排他、独一的意思,如若不是,必生祸端,必酿悲情。”太妃娘娘自然是有感而发,只因自己经历过这心酸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