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彧边走,也随手拿起来一卷,密密麻麻的全是弯钩,好像是一本乐谱。他记忆中自己也曾是个精通六艺的少主,恍惚中好像还认识几个。
然而现在的他,经过多年记忆错乱,对琴棋书画一道,丝毫没有了兴趣。他撇了一眼,打算放回原处,突然看见卷末一笔,眉眼皱起,“小半妖,你来看。”
离珠走在前面,回身接过银彧递上的书卷。
“竟然是……驭妖琴的谱子?”离珠翻了几页,这谱子是娘亲临死前封印进她神识海之中,随着记忆的恢复再次想起来的。
不过驭妖琴本就是静昙先祖做的,自家藏书楼中收有琴谱,也是正常。
“你看最后,”银彧吃惊的不是什么琴谱,而是书在卷末一连串的人名,其中几个,人皇则宣,始帝则风,还有天师府的杨轩辕,则欢战神,都是鼎鼎大名,可最后一个人名,他有点恍惚,“三千年前的书卷上,怎么会有怀岁挽的名字?若单是重名,也太巧合了些。”
又不是张三李四王二狗这种,抓起一把人间遍地跑的名字。怀岁挽这个名字,重名得多小的可能性。
离珠不瞎,明晃晃的三个字,她过去将少女最纯净美好的期盼和爱慕寄托,梦里梦外反复默念。曾经这三个字很温暖,她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念想着,才在充斥着蔑视敌意和冷嘲热讽的临江宗,承受孤独,努力修炼,坚持了这么多年。
曾经有多温暖,现在就有多冰冷。
她一点也不愿想起这个人,可偏偏神识海中挥之不去。单单一个名字而已,刺的她眼眸生疼,心肺丹府阻滞难受。
离珠把书一扔,冷笑道,“我已与仙宗为敌,临江大弟子的名讳,出现在哪里,与我何干?”
“你不好奇?还是说,仙门的名字,就这么几个,来来回回随便用,每一代都可能有重名的?”
“你是琼玉宗的少主,仙门的事,你该比我更清楚,”离珠加快脚步,她不想和银彧讨论这个让她难受的人。
“我当时还小,族中大事没我掺和的份,谁家收弟子取名字,也断不会来问我,”银彧追上去,离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知离珠一颗心丹破碎,就是怀岁挽亲手毁去的。离珠与段笙之间约定,要将怀岁挽归她处置。可银彧想,离珠多半是咽不下这口气。离珠心底里装着的,还是这个人。
就如他对鹿致,鹿致也曾经一门心思要杀他。但他爱上鹿致之后,这种曾几何时的小事,他就没在意过了。
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就算嘴上说说变了,心里也不会轻易改变。
离珠走的极快,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书架,再也无心旁边的书卷,两人没走一会儿,就找到了向塔下走的旋梯。
旋梯和塔的材质一般,是碧蓝色的琉璃石砌成的。
“塔顶是门,向下延伸,一半塔身,没入水中,”离珠边走边自言自问,“一般的塔,都是门在塔底,入塔后一层一层向上爬。而这座塔,与世上的塔全然相反,静昙先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仅仅因为觉得美观?
这审美,也挺独特的。
之下一层,还是书架。
两人沿着书架走,很容易找到了下行的旋梯,就这么一层又一层的往塔下移动。
每一层,都是满满的书卷。
一看震惊,再看更加震惊,然看多了,视觉疲劳,也就如此了。
哪里有人皇神斧的影子,这塔分明就是用来藏书的吧,银彧扶额,“天师府到底藏了多少书啊?”
一路而来,随手翻了好几本,完全都是他看不懂的字。第一层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人族祖先留下的书,而到了下面几层,一本他能看懂的都没有。
“三千年前,万妖皆灭,万妖文明,也在那时消亡。大则国一统天下,妖族不论,人族部落,也不止一处。各部落文字不同,交流十分困难。那时候,天师府献策,始帝一道旨意,大则国只保留则族的文字,勒令民间烧了除此之外的所有典籍。上到官府文书,下到民间书信,一律只能用则族文字。学堂归于朝廷统管,只教授适龄少年则族的文字,其他地方不得设立私学授课,违者九族诛杀。此国策一直持续了若干年,直到始帝去世。后,世上就只留下了这一种,则族文字,也就是我们现在认得的。却不想,天师府却将人间百家、万妖部族的文明,都留了下来,藏在这塔中。”
离珠对着书架,回忆着大则国开国时的那段血流成河的残酷过往。
这些,都是怀岁挽曾经与她讲的。
她一个半妖,掌门捡回来不理会,哪里有长老和师兄,愿意教她这些仙宗入门弟子的基本常识?
也只有怀岁挽……
只有他。
会送她仙宝,会在意她的心情,师尊冷落她时,会陪着她,师姐欺负她时,会护着她。
愿意踏足她的院子,亲近她,耐心的教她开启神识海的方法,指点她凝出心丹,将她模仿有差的仙术一一端正,与他讲人间和仙门的历史过往,常常带些人间的小物件送她解闷,告诉她半妖血脉并不矮人一等,只要努力修炼,也可以成为除妖卫道的仙长,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
温暖,不曾作伪。
可那一剑,也是真真切切。
离珠甩甩脑袋,想这些没有用的做什么,回忆既成,过去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将来。
她必会让段笙和赤火族,离开无尽树封印。
仙妖必有一战,她和怀岁挽,总会再次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