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心里有恨,妖族夺走了她的一切,这是已然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本来他身处事外,即使是妖,却与过去恩怨无关,可现在的他,继承了宗禹的力量,也继承了妖族的使命,背负了妖族的过往罪孽,他没有资格得到离珠的原谅。
欲要出口的那句对不起,犹豫许久,终是沉默。
离珠的手指轻轻拂过怀岁挽的侧脸,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她的眸光对视,“怀岁挽,告诉我,炎修藏身何地?你一定知道的。”
怀岁挽的身体一晃,连带着锁链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师尊所藏之处,师尊虽未曾与他说过,但他当了临江宗这么多年大弟子,为师尊左右,早也猜得十之有九,但他不可能告诉离珠,让离珠带着赤火族人寻到自己的族人。
“罢了,你怎么会背叛炎修?若你告诉了,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怀岁挽了,”离珠松了手。
她就是心里再恨,还是不愿意伤怀岁挽。
“离珠……你杀了我吧,让我替师尊,还了你父母的命,还了你的命……求你放过师尊,放过妖族,也放过你自己……”怀岁挽艰难开口,他不想离珠陷在仇恨和执念的折磨之中。
“杀了你?”离珠想笑,扬手一巴掌,打在眼前人因虚弱而煞白的侧脸上,“你做梦!”
锁链挺直,拉住了因巴掌力道而侧向一边的怀岁挽。怀岁挽方才清醒的神识,又隐隐有些模糊。离珠的性情大变,可谁人经历这些痛苦都会大变,若这种方式,能让离珠能把心里的恨发泄出来,他愿意承受。
“疼吗?”离珠并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何不妥,“以后不要说这种替谁去死的话。谁欠的债,谁来偿还,炎修必死于我手。”
无论是何处境,怀岁挽为何总是选炎修,不选自己?是了,自己在他心里,永远不如他的师尊重要。强烈的火焰如在她心中燃烧,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滋味。离珠在银彧面前总是不肯承认,但她自己不能再欺骗自己,她的恨与怨,她的欲望,她的执念,她的心……
皆在眼前。
现在的她,是仙宗的长老,是驭妖琴之主,拥有赤火族最纯粹的离火,是她将混乱的记忆归位,让仙妖扭曲的世间恢复如初,仙门乃至整个人间,都欠着她一份恩情,她为何还要压抑自己的感受呢?
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不会杀怀岁挽,自始至终,她要怀岁挽,只属于她。
离珠坐在床边,轻轻的靠上怀岁挽的肩,她感受到怀岁挽的躲闪,可终究因为铁链,被束缚原处,“师兄,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着你,和无数仙山的女修一样,想要成为你的道侣那种喜欢,只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更不敢告诉你我的心意。可我喜欢你,你却想要杀我。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纵使你想杀了我,我心里明明恨着你,却还是忍不住去喜欢你。”
怀岁挽本以为离珠会继续问他族人在何处,这或许是离珠让他苟活的理由,却不想离珠竟然说……喜欢他?
他知离珠曾经喜欢他,也知这份喜欢超脱师兄和师妹之间的情谊。最早时他未曾察觉,加上与鹿致有道侣之约,从不觉得自己会和其他人做道侣。可后来发生种种,从离珠在姻缘庙为他而求,再细想离珠在他危难时的舍命相伴照顾,恍然明白,少女情丝,早有痕迹,师妹与他平日守礼和躲闪,实则是小心翼翼的羞赧。
他尚且不清楚,自己对离珠的感情,是爱护,怜悯还是喜欢。他想若他能确定自己的心意,那有朝一日,能够回应离珠的喜欢。
可那一日之前,他的剑已然刺向离珠的心丹。
离珠的身体贴的更紧,感受着怀岁挽身体的冰冷,“师兄是妖族,真好,如此,就不会再有女修喜欢你了,师兄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很快,很快我就能找到结成妖奴契约的方法。师兄做了我的妖奴,就不用再承受心丹碎裂之苦,可以一直呆在临江宗修炼,再没有人可以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怀岁挽苦笑,妖奴契约早已失传,残害束缚妖族之物,宗禹当年毁的一点也不剩下,琼玉宗存有解法,可缔结之法,离珠又从何得到呢?
鹿致和银彧是因为心铃之故,可世上只有一个心铃,人妖结契之阵只生一次,不能再用第二次。
他的神识海已然一片乌黑,他也就只能撑片刻清醒。纵使离珠不杀他,以他现在心丹和妖丹碎裂的状况,也只有痛苦的等死,等待神识海中的黑暗完全把他吞噬。
好在继承的宗禹之力,与段笙的白雷和离珠的神斧之抗衡,让护山大阵撑到了族人逃离到安全之处的那一刻,族人平安,他心亦安,至于将来,师尊已然为族人布置好了退路。
可他放不下的,还有一个人。
他曾伤害过离珠性命,离珠当恨他,如今离珠所谓的喜欢,只是一份日久而生却不曾拥有的执念罢了。
如果离珠遂了这份执念,或许就能从怨恨中脱身,就能放过她自己了。
他此残生,能做的事寥寥。
怀岁挽闭上眼睛,不再挪身去躲离珠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