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包装纸在易绱手心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那辆黑色轿车转过山道消失不见,尾气在阳光下蒸腾成扭曲的透明波纹。口袋里那支粉色粉笔硌着大腿,像一块烧红的炭。
回到教室时,午休时间已经过半。易绱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发现江皖鸢早已坐在她的位置上,正用那支星空粉笔在黑板上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你回来了。"江皖鸢头也不回地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她的指尖在黑板上一转,一颗歪歪扭扭的五角星便跃然而出。
易绱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嗯,坐错车了。"
"我知道。"江皖鸢终于转过身,嘴角挂着她标志性的、略带嘲讽的微笑,"我看到你在对面站台发呆。"
黑板上的图案逐渐清晰——一只戴耳机的兔子坐在火箭上,周围环绕着大大小小的星星。易绱认出那是江皖鸢常在她草稿本角落画的图案。
"竞赛名单出来了。"江皖鸢突然说,粉笔在她指间转了个圈,"我们都没进。"
易绱的呼吸一滞。父亲期待了整整一年的物理竞赛,那个承诺"只要入选就同意你学画画"的竞赛。她的手指掐进掌心,巧克力包装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哦。"她最终只吐出这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秋日的落叶。
江皖鸢歪头看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精准地抛向易绱。"接着。"
巧克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易绱下意识地接住,熟悉的金色包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比利时黑巧,父亲以"含糖量过高"为由禁止她吃的牌子。
"你怎么..."
"上次看你盯着超市货架看了三分钟。"江皖鸢耸耸肩,"吃吧,甜食有助于缓解失败感。"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姐说的。"
易绱低头拆开包装,浓郁的巧克力香气立刻钻入鼻腔。她咬了一小口,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扩散。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几乎被窗外的蝉鸣淹没。
江皖鸢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在黑板上涂画。她的手法很特别,不是用粉笔尖而是用侧面,大片大片的粉色晕染开来,像一片星云。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物理课代表林叙抱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他看到黑板前的江皖鸢,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江皖鸢!你又乱画黑板!"他的声音尖利得刺耳,"这是要写下午物理课内容的!"
江皖鸢慢悠悠地转身,粉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急什么,这不还有半小时才上课吗?"她的目光扫过林叙手中的试卷,嘴角勾起一抹笑,"哦,竞赛模拟卷啊,看来我们落选的人也要跟着受苦?"
林叙的脸涨得通红。"至少我进了决赛名单!不像某些人,整天就知道画画,连基本公式都记不住。"
易绱看到江皖鸢的手指微微收紧,粉笔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但她的表情丝毫未变,反而笑容更深了。
"是吗?那请问林大学霸,"她向前迈了一步,"你知道怎么用玻尔模型解释极光吗?"
林叙明显愣了一下。"这...这不是初赛范围!"
"但很有趣,不是吗?"江皖鸢转身,粉笔在黑板上迅速勾勒出几个原子模型,"我姐姐的笔记里有详细推导过程。想看吗?"
易绱注意到她说"姐姐"时声音微微发颤,就像今天在墓前那样。林叙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总之...快把黑板擦干净。"他放下试卷,匆匆离开了教室。
江皖鸢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几秒,然后突然抬手,把剩下的粉笔头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
"无聊。"她嘟囔着,走回自己的座位。
易绱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皱的巧克力包装纸,轻轻放在江皖鸢桌上。
"给你。"她说,"可以...折星星。"
江皖鸢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哟,大学霸也知道这个?"
"我小时候...妈妈教过我。"易绱轻声说。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提起母亲,那个在她十岁时离开,去追求"艺术梦想"的女人。
江皖鸢的手指轻轻抚过包装纸,金色的锡箔在她苍白的指尖反射着细碎的光。"谢了。"她顿了顿,"下周天文台有英仙座流星雨观测,想去吗?"
易绱的心跳突然加速。父亲绝不会同意,下周六晚上是固定的"物理强化训练"时间。但看着江皖鸢期待的眼神,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试试。"
江皖鸢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像月牙。"那就说定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撕下一页递给易绱,"我姐的观测笔记,先借你看看。"
易绱接过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观测数据,边缘却画满了各种卡通兔子,有的戴着耳机,有的抱着吉他。最下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宇宙是一首圆舞曲,我们都是其中跳跃的音符"。
放学铃声响起时,易绱还在研究那张笔记。江皖鸢已经收拾好书包,站在门口冲她挥手。
"别忘了巧克力纸。"她提醒道,"可以折一千颗星星呢。"
易绱点点头,小心地把笔记夹进物理课本里。她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父亲的车停在老位置,黑色车身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今天怎么这么晚?"父亲的声音从摇下的车窗里传出,带着明显的不悦。
易绱攥紧了书包带。"老师...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