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的有点漂亮的皇家公主,没有母族作为倚仗,又是聂皇后在宫外生的,究竟有什么用。
夏妃是觉得李呈锦当个吉祥物还行,也不是不能娶,看了这么久,也不是娇娇妖妖的人,但夏韬有大好前途,一旦尚公主,还是这么一个公主,整个夏家都能预见后三代没有什么前途了。
出于李呈锦嫁哪儿去都行的原则,只要不嫁自家,夏妃给的压箱底的嫁妆特别丰厚,还时不时要拉着李呈锦讲讲成亲之后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人言可畏,伺候公婆,当然了,皇甫惊雪早死了,但李曼青还在,李曼青可不是省油的灯。
在李呈锦做玉儿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李曼青,那时候陆麟风上京拜门庭,是拜哪一家,吏户礼兵刑工的哪一位做主的,要进六部的哪一门哪一派,陆家可是急的团团转。
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好色,还是太太有眼力见儿,抓着玉儿要认闺女,然后往李曼青那里送。
说起来,公主还差点进了李府,给李曼青当敲门砖去了。
荒唐啊,李呈锦笑一笑,不想说,也不好说。说完她的名声更差了,本来就不怎么好,这么一来,谁还敢要她啊,还没等她从京师前往辽东,她的坏名声就会响彻辽东平原了。
“你笑什么?”夏妃盯着李呈锦,这姑娘,冬日里生病,天天咳,这会儿气色也一般,还穿过冬的袄,是怎么的,没全好?
夏妃花了大力气,请能工巧匠给李呈锦做的金镯子金项链金戒指和耳环,都是黄金,大俗之物,夏妃说:“你年轻,不知道黄金的好处,将来什么都不敌黄金管用,我给你做了几个银钗,还有一点小珍珠,你去了辽东,留着赏人。”
李呈锦说:“多谢娘娘。”
夏妃点头,说:“你别看不起这种人情往来的,你常年不懂这些,这些都是钝刀子割肉,慢刀子杀人,一天两天看不出什么,等你真要用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一个姑娘家,想要什么,吃什么,或者用什么,连个跑腿的都没有。”
这倒是句真话,她当汪玉儿的时候,还帮着姨娘去盯着大房,也就是她老实听话,换一个年纪大的,包括就那时候的夏生,周姨娘都一定不能如愿。
夏妃道:“你也不要怨我,我倒是想你留京,留京多好,有吃有住,你还能住你的公主府,但这不是我说了能算的。你是个姑娘,于我又没什么阻碍,我也不可能和你一个要出嫁的姑娘有什么过不去,前些日子就是有龃龉,也不是我所盼,我没想和你较劲,你也不要记恨我。”
“娘娘哪里话。”
李呈锦也考虑过夏韬,但夏韬也好,皇甫诚也罢,她都是要替母亲求真相求公道的,她嫁给夏韬,夏韬未必愿意拿夏家一家老小来给她裹尸骨。
她李呈锦是个吃过很多苦的人,不仅是吃不饱,还有很多不该她的苦,她也吃了。
那是谁害的呢,反正不是夏妃,也不是夏韬,再看今日夏家的地位,谁得了好处,当年谁有称后的野心,想起这一桩,李呈锦就说:“娘娘,你头一回见我,你就哭了,你是个好人。”
本来只是想套话的,倒把夏妃惹哭了,她开始抹眼泪,说:“是啊,你一嫁山迢水远,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说完,又觉得这话补吉利,改口道:“我是怕我们十年八年再见不上面。”
李呈锦说:“娘娘,您说这宫里怎么没有皇后呢,您这么些年热心快肠,对谁都好,您怎么?”当不上皇后。
“快闭嘴!”夏妃起身,左右一瞧,捂住李呈锦的嘴,小声说:“这哪是你我能说的话,皇后娘娘会有的,但我怕是没那个福气。”
“为何?”李呈锦抬头,眼珠子盯着夏妃。
夏妃抿嘴,挨着李呈锦坐下,在她耳边说:“想当皇后多了,你看那个资贵妃,她难道不想吗?倒是都想,但当年皇上爱那个袁青青爱得不得了,后面袁青青病逝,皇上又喜欢那个乔春雨,谁曾想乔春雨也是个短命人,最后你不知道,又出来一个皇上很爱很爱的。”
“谁啊?”李呈锦眨巴大眼睛。
“峨眉,就叫峨眉,”夏妃说:“没进后宫,就养在外头大殿,听说皇上中午都要抱着人家来上一回,那个黏糊劲儿,可喜欢了。”
李呈锦抿嘴,夏妃说:“你也是大姑娘了,马上要嫁人,我也不怕教教你,男女的事儿,很多都是床上说的,床上都说不明白,床下男人根本不听你说话。”
这话有点意思,李呈锦说:“她们出身都很差吧?”
“你怎么知道?”
李呈锦笑,“那不然养在外头?”
“丫头片子,属你精明,”夏妃说:“后宫里也有得宠的,皇上也挺喜欢的,原来皇上就喜欢带着宁嫔出去骑马射箭,还有轿子里啊,马背上啊,那整得叫一个欢快,花样也多。”
李呈锦说:“封后不看这个吧?”
“也看,也不看。”夏妃抿一口热茶,道:“如何能完全不看呢,那不可能,你要生育,要继承大统,那皇后必须有子嗣,你说对么?”
呈锦点头。
夏妃又道:“但你说出身太低的,也很难爬到皇后的位置上去,也不现实,对么?”
李呈锦也点头。
夏妃看李呈锦一眼,说:“皇后也不复杂,皇上要喜欢,要十分不喜欢的,那就别想了。但是出身也不能太低,起码清清白白,说得过去。至于什么做官不做官的,那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封官不就好了。”
那皇上应该不是很想封夏妃了,夏妃和资贵妃都很符合升皇后的条件,而且资家不会从西北带兵过来给资贵妃要皇位,夏家也不具备因为失去皇后而谋反的条件。
只能是皇上都一般般,不是太喜欢,当然就搁着,就是不封后。
夏妃自己多年没想明白的事,今日与李呈锦坐着一分析,倒明白了许多。
“完了,完了,我夏旻没希望了。”夏妃自李呈锦的宫里回去,放了帘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她年纪也不是很大,还未到三十,皇上就嫌弃她色衰了么?
皇上今年也不到四十,起码还有十年床上人生,资贵妃将将要三十,快过寿了。
李呈锦给资贵妃做鞋子,她当汪玉儿时候的手艺,全是明珠,没什么绣花,绣花费眼睛,还不如全鞋都是珠子,更加璀璨,还省事。
还是有人提醒,资贵妃要生辰了,皇上才说办宴,整个后宫的人都有赏,提前赏一套夏装。
刚刚开春呢,夏装都提前准备了,资贵妃可能也不是特别长在皇上的心尖上,根据夏旻分析,不然早早就是贵妃,又等好几年,等什么呢。
春日夜晚,灯火鼎盛,春水如林,李呈锦穿了件厚披风,里头加了件小袄,还是咳,显得还没好,但强撑着出来的样子。
资贵妃是有资格和皇帝同坐的,但没有,资贵妃还是和夏妃一左一右,皇后位置悬空。
李呈锦和李建兰也是分列左右,这么一排,李呈锦和夏妃又挨着了。
“起菜。”公公喊。
今天吃锅子,爱吃什么自己煮,小小的铜锅,一人一锅,先上了牛羊肉,都是资家从西北远道送来的,说是恭祝贵妃娘娘生辰快乐。
但也没太快乐,不仅送了牛羊肉,还送了年轻姑娘,起歌起舞的,跳舞的几个都很妖娆,皇帝略看了一眼,没说话。
夏妃也很紧张,不敢松懈,锅子都开了,她硬是没吃一口肉。
李呈锦不言语,低头吃肉,吃了肉又煮豆腐,今日还有小黄鱼,她也煮了吃,没抬过头。
这种暗涌,防不胜防,除非皇上是彻底快死了,也就没人送女人了。
“今夜落花,更深露重,”有人唱歌,那声音真是妖娆。
夏妃手帕都要撕碎了,李呈锦听了一耳,继续吃。舞蹈是前戏,唱歌是安排,后场可能还有准备,不好说。
皇甫诚今夜也在宫里,唱歌那姑娘在湖心亭的小船上站着,可能是北方姑娘,不擅水,才唱了两句,就唱不下去了,怕水。
铁链锁着小船,她找不到平衡,左摇右晃的,感觉想往河里栽。
李呈锦喝酒吃肉,完全不往外头看,夏妃问:“怎么不唱了?”
夏妃觉得是资贵妃的幺蛾子,自己不行了,开始培养新的嫡系争宠。
资贵妃说:“出去看看,谁在唱歌。”
“是。”
皇甫诚本来离湖心亭最近,看那姑娘要落水,直接绕到树林后面去了,准备砍了铁链,让那船靠岸,姑娘可以自己爬上岸。
他正要出刀,夜宴的人出来了,那姑娘咕咚一下,倒在船上了,没落水,但也唱不出来歌了,摔到肩膀了。
夏妃以为又是什么新戏码,皇帝根本没出去,确实是姿家的人,资贵妃说:“赶紧去医治,家里人一片好心,又不擅水,丢丑了,着实不是有意的。”
夏妃甩了一下帕子,李呈锦没抬头,也只能这样说,换作她李呈锦,她还未必有资贵妃这样的气度和急智。
夜里皇上和资贵妃躺了一夜,据说是确确实实说了一夜,长谈,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夏妃的感觉也越来越不好了,皇上压根不问唱歌的,也不看跳舞的,也不是要和资贵妃睡觉,请问他们在聊什么?
天亮之前,至暗时刻,夏妃才堪堪入睡,她知道想太多不好,容易衰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觉得自己没比资贵妃差,她想不明白。
李呈锦出嫁之前,立后诏书颁布了,是个小皇后,今年才十六岁,是胡家的女儿,闺名叫胡韵竹。
没人见过这姑娘,胡家之前也在朝堂不显,胡令风也是个文官,两位皇后的母家都是文官,胡令风刚从南直隶调过来,他在南京的时候是个四品的督察御史,还不是最顶尖的那种。
夏妃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猜想那日那晚皇上就是和资中筠说了立后的事,安抚资中筠的情绪。
可她夏旻呢,她的情绪就不需要安抚了?她也进宫很多年,到头来,被一个小皇后压着,是不是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李呈锦的贺礼后到了,去看资贵妃,资贵妃起来迎接她,李呈锦说:“给贵妃娘娘做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金珠金线的,可惜了。”资贵妃的管事说。
说这鞋子当皇后那天穿更好,是可惜了。
李呈锦笑笑,资贵妃瞥身边人一眼,“还不给公主上茶?”
“是。”
端点心的端点心,拿脚凳的拿脚凳,资贵妃说:“这些你不用管,她入宫,你要嫁了。”
李呈锦点头,安慰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夏妃当皇后,她都没这么难受。
资贵妃叹气,摇摇头,估计也是一腔不解,但只能忍。
呈锦说:“贵妃娘娘想不想出去踏青,采摘野菜,我们做青团吃。”
“何时?”
夏妃那天也是哭了一场,真是资中筠当皇后,她都可以接受,没想过将来被一个十六岁的皇后管,还无法驳嘴。
春日里,无声无息的,夏妃宫门、资贵妃的宫门、长公主的宫门全关了,闭门谢客,谁叫也不开。
皇帝也知道了,大太监道:“娘娘和公主许是闹脾气呢。”
皇帝问:“厨房呢,叫给她们送点降火的汤药去。”
“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大监劝,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还降火,谁喝得下。
皇甫诚安排的出宫,都是狗洞出去的,青顶小马车等在外头,直奔京郊而去。
聂家的人也在,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了,只等娘娘公主一来,聂家几个孩子就跳水摸鱼了。
夏妃会骑马,但骑术不精,资贵妃说要换衣服,也想下水。夏妃水术精啊,她道:“我教你摸鱼,你教我骑马。”
和资贵妃说的,资贵妃转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