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蝗灾,天大旱,地里颗粒无收。
草庙村往年物产丰富,储粮交了税,也够挨过冬天。
不想天降马贼,洗劫一空。
这般田地,不愿出村逃命的村民仍在多数。
村里尚且缺衣少食,外头又能好到哪儿去。
死在异地,何如长眠本家。
出去求援的,果然石沉大海。
偶尔回来几个,灰头土脸,不知在外头遭了什么祸。
哪里还敢背井离乡,只得求天告地。
可没有好吃好喝,猪肉鲜花献祭,总是白搭。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垠崖谷下有仙住,活人祭谷得神顾。
天选祭台垠崖谷就在村外九里地,传闻有求必应,祭一得百。
此次要救全村性命,就得献祭其中一条。
可也都晓得那句[谷下尸骨无存处,唯有禽兽得饱腹],有求必应,传闻罢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搭茬,心里却悄悄盘算起来。
张家的女儿刚出生,小娃子白白嫩嫩,尚不记事,献祭正好,反正张家已经有一儿两女了。
大家正劝着,村长为连襟张大哥说了一句公道话,村东头那座关系全村生计的桥可是张家捐的。
啊,如此便不能考虑张家儿女了。
大家可惜片刻,又盯上何寡妇的大儿子。
何寡妇两子,长子三十有五,成日酗酒,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偶尔酒劲儿上来了还对寡母拳脚相加。
小儿弱冠,聪慧机敏,孝顺有加,时常为护母亲被大哥欺负。
不肖子实在天怒人怨,何不如拿来献祭,能为村里做些贡献也是他的福气。
总归还有成器的小儿子,到时候解了大旱,功德一件,大家如此对何寡妇说。
何寡妇断然不愿,村长没有表态。
许久没露面的何家小儿子跳出来,说是走马上任,路过家乡,前来接母亲兄长同往。
小儿子听了母亲的哭诉,笑道:“大家言之有理,只是献祭成日酗酒的大哥,恐怕亵渎了神灵。”
啊,大人说的是。大家看着何家小儿身上的官服附和道。
果真是成了大器,村中如此景况,何大人必能帮衬一二。
何家小儿温良一笑,此去偏远小县,官微言轻,实无心力襄助,各位叔伯婶姨向来是有主意的,献祭区区小事,料必不日能成。
大哥发起性,当街殴打母亲时,只韩家姑娘报信,唯李家小哥相护,时候到了,该留下的人,自然能活。
大家送别匆匆离去的何大人母子,又开始盘算。
李地保家独子十七岁,韩掌柜的独女十六岁,双双定亲还没过多久,周木匠家九代单传的小儿刚满月……
大家瞧了一圈,自己儿女自是不舍,如何忍心又怎能夺他人独嗣。
全聚在村里的宗祠商量对策,或许可以凑钱去外面换个别人家的孩子回来。
每家每户出多少钱,去哪儿换,派谁去换,都是问题。
求援都没了回信,何况换孩子。
“哎?刚刚在门口好像瞧见了贺凛。”
一筹莫展之际,人堆里扔出这样的话。
贺凛?哪个贺凛?大家面面相觑。
啊,是那外来崽子啊。那崽子竟有名字。
成日灰头土脸,记不住模样,却都晓得那崽子有对儿特别亮的招子。
“哦,是贺凛那孩子啊”村长捋着胡子沉吟片刻。
“那孩子去年来的咱村,无父无母,无依无傍的,又误食毒草,忘了大半的事儿不说,连话也讲不出了,是个可怜的娃呢。好在大家照顾她,而今才记起名字,拿着张先生那本三字经比划了几通,是姓贺名凛。”
去年来村?大家的耳朵齐刷刷竖起来。
无父无母,无依无傍?大家的眼睛一双双亮起来。
连话也讲不出?大家的嘴角同时扬起来。
最好的祭品,可不是找着了。
“说起来,贺凛那孩子长得快,可是吃的咱百家饭。”
“说的是,贺凛那孩子成日穿的还是咱百家衣呢。”
“想来她穿罢吃罢,咱们村就大旱了,真是命苦的孩子呢。”
“如此命苦,早晚天见怜地收了她去,免得在人间继续受苦。”
“一刻不去,叫旁人也跟着受苦。”
“无父无母,倒也免去分别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