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秋犹豫了一下:“也行,但我想先换件衣服,你看,被弄脏了,刚才就在街上,有几个农民工推我。我要穿你的衣服,去你家换。”
他拉着梁鹤洲走了几步:“快点,你带路。”
梁鹤洲觉得疲惫,没有力气和他争论,闭了闭酸胀的眼睛,领着他往家走。
他们没有出这条老街,只走了大约二三十米便拐入另一条弄堂,这儿电线四横,抬头看上去,尽是拴在窗框上的晾衣绳,各式各样的衣服在微风中摆动。
燕惊秋脚步迟疑,紧紧贴在梁鹤洲身侧,问:“这里?你家在这里?”他很天真,语气不带讽刺,但正是这种天然的姿态,深深地刺伤梁鹤洲。
梁鹤洲停住,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很冷:“你以为呢?藏在弄堂里的豪华公寓?欠了巨债还住得起的大别墅?”
燕惊秋抿着唇,不自觉皱紧眉头,没有回话。他看着梁鹤洲推开面前窄小的门迈进了屋内,望进里面,依稀只能看清桌椅板凳的轮廓,很是褊狭。
他踌躇片刻还是没有跟进去,就这么站在屋外。
梁鹤洲回头看了看他,丢下一句“那你就站在那吧”,身形没入了幽暗。
他很快拿了一件长袖衬衫出来,洗过很多次,袖口有点起球,但很干净,同样飘着硫磺皂的气息。
燕惊秋把衬衫抱在怀里,与梁鹤洲相顾无言。
半晌,梁鹤洲做了一个要关门的动作,说:“你在外面换也行,这个点大家都去上班了,没人会看。”
“可是现在在假期啊?”
“也有人不休息的,不然谁卖早餐给你吃?”
燕惊秋捏着衬衫揉搓:“喔,也对……我、我要进去的。”他走上来,又说:“我要进去的,你别关门,而且你说要送我回去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他挤进门内,拘谨地站着,脱下T恤换上衬衫,四下打量,问:“没有垃圾桶吗?”
梁鹤洲看着他手里材质高档的T恤,答:“它只是脏了,洗一洗就好。”
“不要,我不想穿了。”
“这座城市,你的公寓,”梁鹤洲叹了口气,“全部都是你嫌弃的那些人一砖一瓦建造出来的,没有他们,你什么也不是。”
燕惊秋喉咙一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良久,嘟囔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他们。反正……就是脏了,不想穿了。”
梁鹤洲听着他柔软的语调,又忍不住心软了,便说:“给我吧,我帮你洗。”
燕惊秋表情松了一瞬,把T恤递给他,顺势搂住了他的腰,抱得紧紧的,说:“好,你帮我洗,我喜欢你衣服上的味道。”
他笑着抬起头,又道:“那以后这件衣服就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了,我要每天都穿在身上。”
梁鹤洲抚了两下他的腰,忽然之间,先前的那些不快,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两人间的巨大鸿沟,好像烟一样慢慢消弭掉了。
他垂眼看下来,瞥见燕惊秋颊上的细小划痕,放柔了声音,问:“脸上怎么了?”
“应该是竹叶划的,我们在林子里玩,然后我很想见你,就跑出来了,走得太急了。”
梁鹤洲捧着他的脸,拇指蹭过那些划痕,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燕惊秋也学着他,矮下了声音。
梁鹤洲感觉自己的体温又升高了几度,不自禁粗喘了两下,气息吹得燕惊秋额间的发都飘起来。
燕惊秋又用那种纯真无知的语气说道:“鹤洲,你眼睛好红啊,你头很痛吗?”
他贴上来,搂住梁鹤洲的脖子,一只手强势地按住他的后脑,靠近他的嘴唇。两人的鼻尖首先触碰在一起,像在林中偶然遇见的同类动物般,在用这种方式互相试探。
不知是不是错觉,梁鹤洲从他身上与发间闻到了清冽的竹叶香,恍惚间自己好像确实和他身处竹林里。
“鹤洲,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好想和你一起在湖边看月亮,我叫了好多人陪我去玩,但他们哪个都不好,哪个都不是你。”
太近了,他说话时,梁鹤洲甚至能把他舌头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想象着它的肉软,脊背一阵颤栗,微阖着眼睛要再把头放低时,外头陡然想起一记尖利的刹车声。
他如梦方醒,猛地抬起头,与他拉开了距离。
燕惊秋不满地皱着眉,又贴上来,一副不罢休的架势。他偏过头去,但把他揽进了怀里,下巴贴着他的额角,亲昵地蹭了蹭,哑着嗓子说:“走吧,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