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峦抱着骨灰盒蹲坐在坟墓前,屁股下垫着黑色西装外套,眼睁睁看着烧的钱纸火被风吹灭。
章清渠的好友不多,几个乐团里的同事,偶尔来家里做客的大学同学,这些人在离开桐川后,陶峦再没见过。
金圈耳环随风摇摆,陶峦只戴了一边,这是章清渠的嫁妆。
父亲的坟位置好,靠山避风,她计划好了,这个坟葬她爸妈,旁边还有个好地方,紧挨河道,到时候她和祝聿埋那,总会和父母团聚的。
这几天过下来,她其实有点不想活了,可祝聿苦半辈子,好不容易拥有美好人生......
西装口袋鼓出个小包,露出烟盒一角,她悄悄瞥向正用力铲土的祝聿。
干活太用力,他热得出了满头汗,衣料被汗水沁透,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也跟着晃。
突然,祝聿好像喊了几声“小嘟”。
陶峦抬眸望去。
祝聿仍旧在苦干,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手头的活,靠着锄头,抛去疑惑的眼神。
她咽下叹息,露出抹笑摇摇头,示意没事。
瞧她终于能笑,祝聿明亮眼睛弯弯,比天际的月亮还漂亮。
这种笑让陶峦很安心。
所以......
祝聿得活,还要好好活下去。
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烟盒,微弱的火苗转瞬而逝,一点猩红色在陶峦指尖闪动。
烟很呛,呛得她想咳嗽,喉咙很辣,辣得她想流眼泪,勉强忍住,从嘴里吐出口烟,缓缓升腾,风一吹,什么也不剩。
铲土的声音忽然停下,陶峦神情很冷,依旧抽着烟,慢慢吃出一丝甜意。
祝聿盯着朦胧雾气里的女人,身子骨很薄,蔫蔫的,感觉她浑身往外冒着冷气。
光线被人挡住,她刚好抽完半支烟,淡淡评价一句,“难吃。”
祝聿喉间逸出几声低笑,接过她手中的烟,对着烟头的口红印子咬上去。
“事做好了。”
闻言,陶峦毫不犹豫起身拍拍屁股,小心翼翼把盒子放进穴里。
“我联系了人,明一早就把墓碑换掉,下午再去销户,否则赶不赢后天的飞机。”陶勉的父母去世早,一兄一妹又长居外地,很少回来。
“要不请个年假?去散散心。”
进公司才半年,哪里能放人,陶峦刚准备开口,忽然想起她有个“靠山”,身旁这人在,谁敢不放她走。
看他隐隐担心的眉眼,陶峦点头,“也好,你来安排吧。”
祝聿本来松松垮垮的身子站直不少,在旁边为她挡住风口。
又花费些时间把土填回去,陶峦站在原地迟迟没动,挺直的背脊似乎在证明什么。
半晌,她独自转身朝山下走去,祝聿才亦步亦趋跟着后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快三点了,等会你在车上补补觉。”
车停在山脚,陶峦心不在焉地应好。
等汽车尾烟消失不见后,躲在树后的女人才出来,爬起那段并不好走的山路。
墨蓝色天幕开始泛白,焦黄的月还挂在天际,女人只靠着双手刨土,白色厚布棉裙裙摆沾上泥泞,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看到红色的桐木盒子。
女人眼皮子一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藏不住的傲慢,紧接着朝那刚被擦干净的墓碑就是两脚,似乎还不解气,对准男人照片又是一脚。
“贱人。”
“死贱人。”
她声音有些尖,像婴儿的叫声,在寂静夜里更显恐怖。
一弯红日露出圆头,她把土踢平,抱着盒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只剩下墓碑上几个明显沾着泥泞的鞋印。
凌晨时分才到家,俩人躺着休息没多久,一通电话震动个不停,祝聿几乎是本能反应先关了电话,回头看枕边人没被吵醒,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过了一会,陶峦才睁开眼,枕头下的手机震动几下。
孟溪潼刚下飞机,约她等会吃早餐。
她简单回复后,看着旁边空落落的位置,从枕头底下拿出笔记薄写了起来。
医生说她可以随时写,写讨厌的写喜欢的,只要能让自己舒服。
写完后,陶峦心里仍旧有点慌,没披外套下了床,屏着呼吸拧开门把手。
客厅没开灯,桌上摆满这些日子陶峦未来得及醒的玫瑰。
平板屏幕却照亮男人疲惫的脸,他注意力高度集中,良久才摘下眼镜揉揉眉心。
再睁眼时才瞥见自己躲在门后的妻子,心疼望向自己。
四目相对那一刻,两人都忍不住慌张起来,陶峦急得直接关住门,不想他为自己操心。
又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她再次打开门,猝不及防被拥入一个暖烘烘的怀抱。
陶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话也堵在喉咙里上不来。
她只好回抱祝聿,放柔了声音,“对不起......公司很忙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能处理好一切。”
等了一会,祝聿没回话,抱着她回到沙发,又拿起外套将她裹住。
“我才是对不起。”他声音有点闷,“阿姨说的对,我配不上你,我这个人自私又小气,凡事一挨上你,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我想和你坦白一件事,你会很生气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