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响不像玖十一样,那么掩盖不住情绪,让人察觉出了异样,莫说是自己不看顾络尤,就是看了,顾络尤也只当是祝福话,“好,你也记牢。”
覃响没有看到“自己”,自当不用记牢,看到了“顾络尤”那副模样,是很有必要的,又想了想玖十那般模样,大发慈悲,“万一在你自己的时间里面不开心了,也可以蹭一下我的时间,这是我与你的第一次。”
总不能一直是顾络尤说第一次吧,覃响也想说一说,说话真得好奇怪,只说开心的,不说偏难过一点纠结后的决定,人也只想说开心的,就沉了呼吸,走到了上港中学的停车场。
顾络尤看了眼地图上定位器所在的位置,七十具尸体是一个地方,所离位置别说是远、不远不近、就是近,只要不是一步到位都会骑摩托车,留些力气给接下来的时间。
顾络尤都打算撬锁了,没承想停车场没有锁门,里面有车也有人,守夜的人也守停车场?
停车场里面有灯光,也有说话的声音,两个人默契的一起进去了,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没有了白日里的自由,经历过的一幕成为了学生与学生之间地阻拦,距离上的,言论没有什么,他们只是在守夜,覃响和顾络尤也只是来骑摩托车的。
趁着取车的期间,将守夜的学生左右看了个明白,也不能是上下,有些非人类了,可守夜本身就非人类,或坐、或站、或围在一起聊天都是四个人一组,手里、身旁都有一根蜡烛在燃烧着,照亮了他们的身边,没怎么照明覃响和顾络尤取车的路。
人数很少,在停车场里面守夜的人共有十六位,分为四组散落在不同的方向,要不是顾络尤将车停在了最里面,还不知道人数,人数已得,守夜还得继续看。
两个人不着急,也没有问人,就算是问了也不一定会告知,告知了也得自己去查探是真是假,不如省去这些时间,还能多睡一会儿。
顾络尤望着又睡过去的覃响,在一家店门口停下,买了靠垫,垫在了他的背后,买了棉被,把人裹了个严实,风吹不着、阴云落不着、光影晃不着的才上路。
定位器所显示的地方是云礼礼路的顶头,有一家再加工工厂,一路走来都是平路,唯有在即将到达再加工工厂时平了路。
轮胎从水坑里面压过,开了接下来路的好走程度,却不慎压开了隐藏在水坑里面磕磕绊绊即将拉住手的石子,把石子气呼呼的要算账,给覃响吵醒了。
调解矛盾不是目的,可以是过程,在顾络尤停车后,下车把路面的石子给挪到草堆里面,好让一会儿方便逃离,顺了石头的心意,也得顺顺顾络尤的心意,“和顾少爷在一起,很有家得温暖。”
半分不夸张,覃响感觉自己现在的身子都是暖暖和和的,爬在顾络尤的背上,用刚掀开被子出来的身体抱紧了他的肩膀,“给你暖暖。”
某人真是辛苦,连衣服都是冰冰的,不过,有自己在,在步行前往再加工工厂的路上,多给他暖暖。
越靠近再加工工厂的步伐越是轻稳,这群人会正大光明地杀人,也会偷偷摸摸地抓人,来此一遭,哪怕是被发现也得把计划完成。
所以,两个人避免摩托车声音太大,步行前往工厂,一点点地降低声音和呼吸音,直到看见了层层叠叠的楼房。
现在的人们都在梦乡,房间里面无灯,却也没有全了两道身影的大气,小气的路灯正正好暴露了两个人,万幸这里无人看守,只有血腥味坚守在这里,是在进入再加工工厂地段里面的第一个有八层楼高的类似于仓库的楼房里面。
两个人一同决定先进仓库里面看看,仓库没有上锁,一推就开,里面黑暗一片,只有血腥味指引着方向。
顾络尤找到了灯,在开灯之前让覃响闭住眼睛,光是嗅着味道,也能看出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让其闭眼不是恐惧尸体的模样,很简单地不用被灯光晃了眼睛,才能更好接受仓库里面的一幕。不是人间炼狱就是人间天堂,终归不是天堂和地狱,前面加了人间二字,就是人间的祸事了。
覃响看了一眼,下了顾络尤的背,没忍住吐出来,本以为吐出来的是饭,但想了想中午吃的饭如今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差的结果也是泛着恶心地干呕,不料竟是最好的结果,旧仓库添了不属于晚辅上港人的鲜血。
在一进门和血腥味有了接触后就闻出来了,比起血腥味更多的是尸臭味,杀了很久的、新杀的都抵了游客的七十具尸体,七十具尸体是他们故意给的交代,不管是谁的想法,周全是逃不掉的。
堵在心间的一口瘀血,终于吐出来了,让覃响好了很多,用顾络尤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嘴角,笑着说:“果然不是游客们的尸体,烧了吧。”
“行。”顾络尤干活,提起来放在仓库里面自己所带的汽油,一小桶直接倒在了尸体上,另一小桶在两个人退出门口后倒在了门口,还有大约十桶汽油,是顾络尤在来的路上买的,现下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人却站的不安全。
在没有点火前,顾络尤与他商量好,“游客的尸体怎么找?”
“都烧了,总能烧着。”覃响平静地说,他遇见的善往往都是没有理由的,遇到的恶倒有千般万般的理由,揣着明白做恶事,“把人吵醒,不害人只烧尸。”
晚辅上港没有律法管辖说,杀掉一个恶人是不是能得一个好人的身份,哪一个国家都不会以杀人来颁发好人的身份,哪怕是杀恶人,杀字在先便已经触犯了法律。
覃响不想变得和这群人一样,他有不能触犯的底线,那便是律法,还有自己心中那不会生效律法的灰色地带,大错不能做、小错不能纵,基本的覃响做着基本的事情。
“会吹唢呐吗?”
覃响的眉梢微动,在顾络尤从他背的背包里面拿出唢呐,便知道他的准备不会比再加工厂工厂背后之人少,人都有着身为人应该有的相似思想,大体上,他看好顾络尤,细分下来,也看好顾络尤,是不是因为人在自己的身边?谁又知道呢,起码,人的眼光是不会骗人的。
在顾络尤点了火,提上汽油桶去房间的背面倒汽油时,覃响转身,看着仓库里外的火,噼里啪啦地拉着自己的脸颊说话,眼睛里面满是火传递的使命必达的文字,火里面还有一层火,覃响的眼睛里面还有一双眼睛,一个爱笑,一个由今天下午的事情生出得悲悯。
他对着仓库的方向深深地鞠躬,三次鞠躬,因身体的倾斜,让栖息在眼睛里面的这双眼睛苏醒,第一下鞠躬将他摔下来,他死死地扒着自己的眼睛不放。第二次鞠躬,用了些力气将他摔出了眼眶,第三下也是最后一次鞠躬,赶悲伤的自己进入火里。
今天,该是昨天了,昨天埋在心里的心结,不会再有生根发芽的机会,纵使会,也该是和平生根发芽。
覃响直起腰,转动了一圈手中的唢呐,让其完美地对准了自己的嘴边,吹响,穿透力响彻了天地,比起火也在给他助势,被烧掉的身体,涌出来的自由灵魂得以安息,才是真正得不来地助力。
覃响有位什么乐器都精通的哥哥,自当什么乐器也能来一手,也就是一手,精通还差得远,但此刻够用了!
音乐能吵醒人,却叫不醒人,他是作为主歌的存在,顾络尤才是副歌的存在,主歌都已经如此激烈让人骂骂咧咧了,莫说是副歌了,爆炸声此起彼伏,混合着唢呐的声音,一首歌得以相见。
出来的人手中再有多少武器,在看到面前是昨天下午“不要命”的少年时,原本奔着有人来找事、等着从大干一场中谋谋利的人们精神开始不济,甚至打了个哈欠,想回去继续睡,发现家里被烧了,他们的心中第一时间不是气愤,而是太好了!
小年轻就是小年轻,丝毫不知道老板的大气,烧一座房子三倍补偿,或许,小年轻在来之前是不知道的,但现在多多少少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吃亏。
覃响在火旁笑得热烈,不伤人给不了人威胁,但很庆幸,还有不伤人的余地,因为种种原因出来的人很多,其中跑过来了一位穿得很好看的小孩子。
覃响无法不看那个孩子,手和脸蛋都是灰扑扑的,衣服却干净到不染一丝灰尘,眼睛很亮,不知道哪里捡的木棍,上面有着小火,扔在自己的身上,说:“坏人!”
好巧,在他们的眼睛里面自己是莫名其妙炸了他们家的坏人,而在自己的眼睛里面他们是杀了人、还试图将尸体发挥巨大利益的坏人。
又如何呢?
谁会说自己是个恶人。
将无辜的皮套在罪犯的身上,会引得共鸣与效仿,放火烧家、引爆炸药本就是恶事,覃响自当不套无辜,在看到顾络尤从房子后面跑过来时,掏出口袋中的打火机,蹲下,提醒小孩,“离远一点吧,哥哥要引爆炸药包了。”
说完点燃了炸药包,看到眼前所有人都在跑,笑出了声音,被顾络尤背在背上还在笑,笑什么?大概是笑他们已经慢吞吞地走到了摩托车旁,还没有一丝爆炸的声音响起吧。
是炸药包,只是里面没有炸药,人总是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否则,就不用那么卖命地跑了,甚至不惜卧倒蹭了一身土,挺值得被看见的,而真正要被看见的是,“原来,他们也知道命很重要啊。”
覃响感叹他们对人的无情,对自己的有情,话说完就忘,自己是位相反的人,关心今夜是否可以睡个好觉,问出口,“烧到游客尸体所在的位置了吗?”
“烧到了,再加工厂已毁。”
覃响弯腰,朝着火光的方向鞠躬,送他们最后一程,在最后一次起身时,隔了几秒钟,转身,面向顾络尤朝他鞠躬,被他给扶起来,笑着说:“要是我早早向你解释了话的意思,你也不用弯腰了。”
“什么?”覃响被他扶起,远离他靠在摩托车上,让身体有了个支撑,也让心里得到了安心,慢慢地听需要他向自己解释的话,远方火光未灭,这里却“落了雨”,淋的人从心至身都干干净净的。
“我让规呜呜回酒店拿钱,并在学生们阻拦你时毫不犹豫地撒钱解围,不是为了帮你而帮你,这一刻,我们知道自己是活下来了,可在上一刻,面对着前路未卜,我帮的是我们。”
“我借定位器允你便利之事,帮的也是我们,想看你笑是真的,在你的计划里充当弱小也是真的,帮我们也是真的,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只因你说了我们是同伴,福祸一起当。”
顾络尤说了几行话,写在覃响的心中却是由过往铺成的长篇大论,又出口的话,活生生把长篇大论挤的没有位置了。
“你一直说我们是同行之人,是同伴,我便把你当成了同伴,即便是短暂也不负这个同行之人,偏偏某人啊,明明是亲口说出来的同伴,划分得还是这么清。”
“覃响,你要记住,世界上没有任意一种方式能将你想要的相处方式变现,想要自己受苦受难旁人快乐飞天是不可能实现的,和我顾络尤成为同伴就得患难与共、祸福同当,不要说帮你帮我之类的话,是帮我们。”
“可是,你不是说了不愿意吗?”
“我不在乎人强制。”
覃响一下子乐开了花,跑到顾络尤的身边,不断地确认,“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只要我强制一下,顾少爷就从不愿意变成愿意了吗?”
“前提是我愿意。”顾络尤见逗到他了,故意又故意补充了下一句,被覃响抓到了的话,见他走了,跟在他的身后,比他更加有意地问,“那对于我,顾少爷愿意吗?”
愿意不愿意的,已经有了答案,顾少爷不愿意自己破坏他的计划,但愿意陪着自己一起去做,那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呐?
今夜的覃响,比昨天和前天还有大前天都开心,挥舞着双臂享受着风,“今晚没有月亮真是遗憾啊,不然就能让天地看到我现在有多少开心!”
“今晚没有月亮吗?”
顾络尤的反问,真让覃响抬起头转了一圈,转到了他的身上,问,“哪里有月亮啊?”
“反正我看到了。”
“看把你骄傲的。”覃响不服气,“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也看到了太阳?”
“不清楚呐,至少,月亮开心我快乐。”
覃响听到他这句话才大约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怎么不见月亮要写月亮的诗?怎么还没有见到太阳,就透了今日的温度?在情理之中得奇怪,让本就开心的覃响更加笑弯了月亮,为自己的胜负欲深感汗颜,也为太阳争争理。
“我也不明白啊,至少,太阳的温暖在今夜照到了我。”
至此,这一路的话只多不少,直至回到家。
覃响下了摩托车、摘下头盔,把拿着一堆东西的顾络尤抛在身后,在他所画的格子里面跳着,因自己才有了真正的快乐,才能感谢顾络尤的心意,将他未唱完的歌唱完。
“小嘛小二郎,背着那书包进学堂,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只为穷人要翻身呐,不受人欺负,为不做牛和羊。”
唱完了这首儿歌,覃响也跳进了单元里,转过身,朝顾络尤伸手,很自觉地接过他手里面的东西,随后上到他的背。
能跑、能跳、能唱歌却不能自己走,顾络尤真不知道他何时能够表现脆弱,坚强和脆弱还不如饿了体贴,自动发出来声音,也让覃响开心地问。
“回到家里,顾少爷要做什么饭啊?我的胃说了,想吃面,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
吃面吃什么菜?
覃响让顾络尤在厨房里随意做,为了顾络尤那般好的手艺,再饿也不能吃零食,要是现在身边有个人能陪自己聊天,也不至于躺在沙发上安慰叽里咕噜的胃了,中午还是不能喝粥,这般想着想着想到了华鸣叶,却又不是华鸣叶,是香气扑鼻的面包,以人充食,也算能度过做饭的时间。
叶子是面包,风岸哥哥是黄瓜,益洞洞是秋葵,白白冼是豆腐,规呜呜是辣椒,顾络尤是莲藕,秦绯说是豆角,相以呢,自己有人陪伴在侧,相以有人陪伴吗?
陪伴吗?
顾相以确实感受到了温度,在自己要入睡前,吴晚期“心甘情愿”地将双腿垫在了自己的双腿下,意图在于让自己能够睡好,一点都不懂得吴晚期的心理变成了难以下咽的时间,好似只有懂得他的心理后才能让时间流动,不然就会停留在这一瞬间,只停留在这一瞬间,是顾相以见不了的。
他渴望明天地到来,明天会来临、才会死亡,不属于活着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的顾相以,跟这里的时间告别后走向死亡,只有在死亡的时间里才是顾相以,因此,在活着时间里活着人对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不管是吴晚期垫在自己腿下方的腿,还是睡不着在半夜醒后,自己枕在玖十肚子上的脑袋,都不会留有一点感动,温度是有的,在自己用在夜里醒来的唯一一次机会下了吴晚期的腿、离了玖十的肚子,在作为完整的自己入睡后,早上醒来的姿势还是如昨夜睡前一般时,皮肤有了那么一丝温度。
远不及,吴晚期害秦绯说、玖十救了父亲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