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处子,” 明桂枝狡黠一笑:“我便说我不要雏儿,我要十八般‘招式’俱佳的。”
赵斐徒然失笑。
攥紧的指节一下子松开,他脱口说:“我还以为你偷偷去过青楼。”
“去过也不一定。”
“嗯?” 他腕上灯笼猛地一偏。
“我有失魂症,你忘了?”
“嗯,又忘了。”
“那你呢?”
赵斐答得斩钉截铁:“从未去过。”
“呵,洁身自好。” 明桂枝侧首看他。
灯笼晕着暖色,将雨丝淬成细细金线,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
她忍不住问:“你不好奇?”
“你不好奇,所以我也不好奇。”
“关我什么事?”
“我不能输给你。” 赵斐看向明桂枝,眸色映出反光的雨丝,像被割碎的星光。
“怎样算输?” 明桂枝瞪着清澈的双眸:“那要是我娶四五个妾侍,纳七八房外室,你是不是也要和我比?”
赵斐一下愣住。
淅淅沥沥的雨线坠入水洼,惊碎浮光掠影。
他听见喉结滚动的声响混在雨声里。
“大概吧。” 他犹豫道。
明桂枝突然驻足:“你以别人作绳墨,如何能丈量自己的输赢?”
赵斐看着“他”满眸碎金般的流光。
分明是初春寒夜,他背脊却沁出潮热,连攥着灯柄的指节都泛青白。
远处隐约传来羯鼓声。
幽幽萤火,穿梭雨幕深处。
原是巡更人提灯悠悠踏过巷口。
……
雨声陡然密了。
馄饨摊的油布篷滴落雨帘。
铜锅在灶眼上咕嘟着,案板积着些许油垢。
“两位爷的馄顿——”
老翁裂帛似的嗓子撕开雨幕,粗陶碗底磕得木案咚咚响。
粗瓷碗里卧着十个馄饨。
皮子透得像泡水的绵纸,荠菜翠嫩嫩裹着肉糜。
赵斐看葱花在汤碗边漂转,迟迟未动筷。
那厢,明桂枝已吃得津津有味。
汤底漾着被咬破的馄饨皮,露出半截馅,正往碗里漏油星子。
“你不饿?”明桂枝问。
赵斐拿汤匙刮了刮浮油:“不饿。”
“亥时三刻还不饿?”
“不惯用夜宵。” 他反问:“你很饿?”
竹筷尖悬着肉糜,坠进汤里,溅起水珠砸在碗沿。
明桂枝支着头,望着雨帘渐渐变稀疏。
雨雾蒙蒙间,这淅沥声与后世办公室的空调滴水声差不多。
她淡淡笑道:“我惯了吃夜宵。”
油布幌子映出炉火的光。
让人恍惚看见霓虹灯,在雨帘里晕作胭脂红。
在明桂枝的记忆里,彼时的春雨也是这么稠,岑誉的白衬衫总染着打印机碳粉味。
岑誉是她大学师兄。
毕业后,两人在同一间公司实习。
不久,岑誉带着明桂枝、还有几个同事一起创业。
一家名唤“鹿宝”的小企业。
因为大家都恰好与鹿有缘——明桂枝住在鹿鸣路;小胖家里是养鹿的;美娟姓陆;大强的女友喜欢小鹿,所以他纹了一只小鹿在手臂……
岑誉笑着道:“真巧,我最喜欢小鹿。”
深夜时分,他们每每挤在公司楼下“7-11”斜对面的馄饨铺。
岑誉总是用奶茶与大家碰杯:“祝贺各位荣升国宝。”
然后笑着指明桂枝的黑眼圈。
方案改了无数无数次,他也保持热情:“就当升级打怪咯。”
再怎样被甲方刁难,他亦笑得开颜:“有要求才是真客户,对吧?”
大城市加班的人多,营业至深夜、甚至通宵的食肆不少。
可岑誉只偏爱那家馄顿铺子。
——他说那儿汤底有他家乡的味道。
这个毕业没多久就赚够钱在大城市置业的人,似乎一直记挂年少的口味。
岑誉聪明、极度上进、勇敢果断,又乐观积极。
最难得的是念旧。
明桂枝是心动的。
后来,他们公司渐渐有了规模。
岑誉手腕的表从精工换成浪琴,又换劳力士,到戴得起百达翡丽、江斯丹顿,袖口露出的陀飞轮泛着冷光。
堪堪遮挡手臂的伤痕——创业第二年,他被竞争对手制造车祸撞的。
车祸那天,在投标会场,明桂枝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岑誉。
手机一直忙音。
最后一刻,他才脚步蹒跚赶到。
满身满头的血。
幸好在截止前递上投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