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见赵斐额角血珠飞溅。
凝在半空,如即将融化的星。
……
京城,寿王府。
戌末时分雨气浓。
铃铎响过又响。
盛湛猛然坐起。
冷汗淋漓,墨灰绸衣湿成鸦青色。
半幅纱帐垂在榻前,被穿堂风撩着。
阴煞煞似谁悬了白绫。
老宦官常恩趿着软底鞋进来。
他手里掌着烛火,映得白发泛黄。
“殿下可是魇着了?” 常恩撩开帐子,看见盛湛脸色发白,直勾勾盯着窗外夜雨。
腥甜的雾气弥漫,仿佛从盛湛的梦扩展到现实。
梦里,光影极度迷离。
照见明桂枝浸在血泊里,像卧在连片的西府海棠上。
可那红又太潮湿了,泼辣辣地直往砖缝里钻。
黛色圆领袍浸得发黑,袍袖不知被谁割断半截,露着涌血的手臂。
哪怕醒过来,梦里的痛感似乎还未消散。仿佛有根生锈的针,一抽一抽地往他心口刺。
盛湛想蹲下去扶,却见她带血的唇不断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伏到她的唇边,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线。
“我带你走……”
“去西北,我们不要再回来……”
“大不了隐姓埋名,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们的……”
……
“殿下,殿下?” 常恩唤得着急。
盛湛望着帐顶团蝠纹,喉结滚了滚:“无妨,梦见个故人罢了……”
话尾叫雨声掐了。
常恩掏出帕子为他拭汗:“可是永昌侯世子?”
“嗯。”
“世子爷离京前,曾捎来新焙的龙团,老奴给您沏一盏?”
盛湛愣愣地摇头,赤足踩在青砖地上。他踱到铜镜前,细看自己脸颊的疤。
恍惚间,又看见梦中人染血的眉梢。
常恩忙将狐裘披在他肩头。
“唉,说起来,咱世子爷也是可怜见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衣更遭凛风寒……明将军生死未卜,小主子就被那姓赵的押去杭州……”
老宦官絮絮说着。
铜镜里少年脸色一凛,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了弯青影。
窗根下,蟋蟀咋叫两声,即被雨打蔫了。
盛湛伸手触镜面的疤痕,水雾凝成珠。
老宦官又不住叨叨起来。
“……说起来,老奴这条贱命啊,也是明将军赠的……那年太子爷被诬陷,亏得明将军半夜托人带走老奴,才活到如今见到小殿下封王……”
窗棂外雨气漫进来,混着他絮语:“俗话总说‘好人命不长’,明家的人都是菩萨命,救人救得多,坏了自己的气数……”
话出口,他惊觉失言。
镜里盛湛只蹙了蹙眉,但常恩还是吓得低着头。
雨脚越来越急,寒气漫入。
常恩转身去为他热茶,一边喃喃道:“听说,那杭州市舶司门神多,鬼差也多,正宗的水浅王八多,也不知世子爷那样清贵的人儿,能不能应付得来那些泼皮……”
烛焰跳了一跳,在铜镜里闪出冷光。
盛湛觉得眼角被刺了一下。
痛得发涩。
……
官船上。
子时起江雾,湿了灯笼。
明桂枝在舱板上来回踱步,蹭出两道水痕。
新缠的纱布蹭着门框,印出星点药渍。
方靖推开门,带出股苦艾味。
明桂枝猛地攥住他手臂:“他怎样了?”
话尾颤巍巍。
船帷被风掀起,方靖一把压住。
“血倒是止住了,只是.....”
骤然不语,只一味摇头。
舱顶传来夜枭叫声,害明桂枝心头一颤。
官船猛地一晃。
灯笼微光,映得她脸色苍白。
远处岸边灯火闪烁,传来更夫敲的梆子。
一声一声,催人命似的。
“是我拖累他。”
明桂枝眼圈一热,泪水漫过眼眶。
手臂伤处发疼,却不及胸口刺痛,那痛感……绵长又细碎。
“他没死。” 方靖拍了拍她肩膀:“只是……”
“只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