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云醒把树扶好,轻声应了:“嗯。”
种下一棵树就是家了。
贡景自觉地往根系上盖土,装作不经意地说:“那这个家是我们一起的吗?”
施云醒没应声,只说:“不用埋太深了。”
他拿水管浇了一些水,水形成一个吐泡泡小潭,过了一会儿全吸收进去了,才让贡景继续埋土。
窸窸窣窣的风声中,叶片叠音里混进了潮湿的水声,小雨落在层林叠翠的山野中。
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施云醒伸手够了一下天,水稀稀落落地吻过他的手心。
凉爽的风雨游过山野卷起的是一种极其舒服的氛围,心和自然的生灵都在这一刻平静和彻底放松。
当然也有例外。
施云醒往后退了一些,余光里撇像身边,贡景握着铲子,铲面戳在土里,小力小气地戳了两三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把自己也种进去,握着铲子的冷白手臂泛着漂亮性感的青筋,手主人抿着唇,淡蓝色的领带晃来晃去。
施云醒心里轻轻地叹口气,开口:“暂时是。”
“是一起的家。”
也不知道贡景怎么变得这么的……娇气?
收拾了一下,两人吃完午饭,就开始准备下午的采菌子。
施云醒穿着淡蓝色的长袖卫衣,戴了一顶深蓝色的帽子,又穿了长裤及能束脚的登山小靴。鲜艳的水蓝色衬得他皮肤莹白,像是深海潮汐里珍贝里的精灵,眼里也是水色,承托在春风洗过的桃花面貌上。
贡景站在施云醒后面收拾背包,装两包纸巾看两眼镜面,装两杯水又看三眼,装好雨衣放好驱虫水再抬头。
施云醒已经转过了身,对上了他的眼睛。
贡景低头把包的拉链收好背在身上。
施云醒招了招手。
贡景走近过去,深邃锋利的眼皮垂落,专注落在眼前人上。
施云醒把贡景的袖口扯下,又把宽松的袖口系上扣子:“难看。”
晃了一早上的手臂肌肉被盖上袖被。
采菌子的山野中有很多蚊虫,袖子没系好,容易被咬的都是小口子。
但他嘴上不能说是关心。
贡景乖乖地让人系好袖子,轮到帽子怎么都不肯戴上草帽,只有施云醒松口拿了顶同款的蓝色帽子,贡景才弯身愿意戴上。
镜面照出两人,色系相似,帽面相同,面容俊逸,打眼一看就觉得这两个人肯定很熟悉。
贡景心想,再多打几眼可能就会觉得是情侣夜说不定。
施云醒比起直白说喜欢,更喜欢别扭地拒绝,贡景太了解高中时期的施云醒,只有他袒露弱点和需求,才能让施云醒短暂地获得一种感觉,就是施云醒是被需要的,而贡景是能被掌控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只要施云醒不拒绝他,他哪不会去。
施云醒伸手扯了扯贡景的帽檐:“出门吧。”
两个人采蘑菇的小蓝孩出门了。
和婶带他们加入的采菌子队伍,是山脚的村民凑一块的,五个人本身同村彼此相熟,都热情开朗,边走边示范怎么挖菌子。
能行驶车的大路只到民宿这块院前就没修了,上山要走人为踏出的小路。
四周是溢满的绿,深浅浓淡紧凑疏俏成为流动的绿水,在风里顺流直到绿林深处。
鞋子碾过落叶是种好听的白噪音,鞋主人带着手套的手落过鞋前边,摘下了一朵蘑菇。
淡淡的粉色,顶上饱满的肉盖,像是冒头在看人,挺可爱的。
和婶撇了一眼,告诉施云醒说:“这是白葱菌咧。可以吃。”
施云醒放进篮子里。
自然的馈赠很大方,雨后的山林里菌类繁多,走几步就能摘到一朵。
施云醒遇上一朵很大的蘑菇,差不多和手一样大,底下爬着蚂蚁,施云醒上手拍了拍,蘑菇duangduang的弹了一下。
施云醒觉得好玩,又拍了两下低声说:“醒醒。”
我要来摘你了。
玩够了,他才把那朵大菇摘了下来,这朵一落篮子里,就挡住了一大片蘑菇的光,像个护着雏鸟的大鸡,而他是那只要捉小鸡的老鹰。
施云醒想着笑出了声。
贡景支立在他旁边,抬手把他手套上的一只落单蚂蚁引到了叶片上。
一般采菌都喜欢单独分散开采,贡景却不一样,篮筐里零星几朵小小蘑菇,只跟着人走。
施云醒抬头问:“我是蘑菇吗?这么跟着我。”
贡景也幼稚。
蚂蚁爬走后,他也拍了拍旁边的大叶片,低声模仿着施云醒方才的语气:“醒醒。”
拍了拍旁边的老树:“醒醒。”
最后轻轻拍了拍施云醒的帽檐,重复道:“醒醒。”
像是叠音地在喊他的名字。
施云醒戳了戳蘑菇,冷着小脸带着篮筐走远了,留下了一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