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长宁静静地盯着慈祥的面容,连手心的琼粉团被圆圆舔完了也未注意。
尊者压了口西山白露,他虽常年深居幽泽,谷中重事却皆在掌握之中,长宁亦如期成长,甚至比他预想中更颖悟。
但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他只能抛出诱饵让长宁去察觉,探究,却无法告知其答案。
尊者温和地注视她,浅笑道:“逸儿累年在外,以至雪蟒独守碧潭,我希望你有空便去看它,与雪蟒多相处也算与他亲近。”
见他的话只应了半截,长宁微倾身,目光灼灼:“那我身子的异样,可与之有关?”
尊者倒未直接回应,反问道:“你认为有何关联?”
长宁将双手握在胸前,摇头道:“我不知道,先前映秋姨说我的症状乃女子正常情形,可上回月信前,我并未躁动,遂才有此怀疑。”
说着,她将胳膊上的锦袖撩起,呈到尊者面前。
“这看来并无异样。”
“是呀,就是因我察觉不出毛病,才会来请教您,”长宁仍不依不挠。
见她势要讨个说法,尊者沉吟片刻道:“雪蟒与逸儿息息相关,你的体质又敏感,兴许在它咬你示好时,你就沾染了逸儿的气息,遂才心生躁动。”
雪蟒咬长宁一事有诸多计较,但此时,他尚无法明言。
长宁本也有此猜测,倒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露出的胳膊发凉,她收回手笑了笑:“嗯,如此说来,待下回见兄长我应已正常。”
尊者顺势接过话:“你认为自己如何不正常?”
乌眸轻闪,长宁轻轻按着胸口:“心悸,也总想见兄长。”
话在口中兜转了一圈,她还是将“想抚摸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亲他”之类的话咽下。
“你二人聚少离多,思念本为正常,无须担忧。”
“嗯,尊者爷爷,我知道了,”长宁也不再执着,她此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得问。
心下兜转,她面色却不显,笑着将疑惑全盘托出:“尊者爷爷,雪雪咬兄长可是在替他吸除体内的淤毒?”
她偶然在医册中见过此术,虽乃异闻,但雪蟒通体散发药香,一看就被喂过无数名贵药材,有此功用也说得过去。
尊者会心一笑:“不错。”
“兄长当真身患重疾,可吴伯伯为何连我也闭口不谈?”长宁蹙眉,卷头紧握。
昔年的筹划不可谓不冒险,尊者也认为原霸天的每一步计划都走在刀刃上,稍有不慎,便就满盘皆输。
他注视着透亮双眸,反问道:“若治好逸儿之疾会伤及你的身子,你可愿为他治疗?”
一阵风过,吹得岩边的藤萝轻曳。
月乌照旧在洞口侧身聆听,先前沈傲霜言词间皆为长宁担心,莫非便是此事?
可月乌清楚原清逸之疾乃因七绝神功的反噬,如今嗜血症也缓和不少,除却上回在浴城发作过一次,平素并未显露。
但尊者此言,底下分明大有端倪。
此事有关原清逸,月乌浑身紧绷,连壁虎在衣袍爬过也未曾留意。
听了尊者的话,长宁愣了下,转念一想,此病难治,寻找良方必会晨兴夜寐,少食少眠自然对自己的身体有亏。
若是为久远之计,此亦为小事。
长宁嫣然一笑:“我允诺父亲会守护好兄长,又怎惧星点苦劳。”
“甚好。”
“尊者爷爷,您还未告诉我兄长所患何疾?”乌眸定定地望着。
尊者轻抚其顶:“逸儿之疾并非三言两语能道清,待时机成熟我自会相告。但你无须悬心,平素他皆无碍,仅偶尔会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
“你不喜血腥。”
莫名其妙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长宁一时未及反应,又猛地忆起在浴城原清逸一夜未归,翌日满身的血腥味......
思绪蒙在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暗屋打转,搭在桌侧的胳膊也无力地垂下。
长宁的食指紧扣掌心,半晌才问道:“尊者爷爷,兄长所患之疾......是否会导致他身不由主地杀人?”
尊者平静地注视她:“你怕吗?”
困扰长宁半月之久的噩梦中,原清逸被人一剑穿心,然而以他的武功,天下能伤其者极少,可若他因疾失控,经脉错乱,即会落入下风。
垂于身侧的双臂叠在腿间,长宁的身子端得笔直:“我怕。”
“怕什么?”
“怕兄长死。”
闻言,月乌心头一热。本以为长宁天性纯良,会惧怕原清逸杀人,可她却说怕他死,这怎能不算是深情厚谊。
尊者示意她喝口甘露,安慰道:“有你在,他便不会死。”
“真的么?”
“自然。”
两星交汇,天命所归,苍龙谷为此卧薪尝胆两百余年,终将成就大业......
自幽泽归来,长宁又全神研究医理,她五感甚敏,许映秋因材施教,令她闭目尝百草,封耳诊脉,仅凭嗅觉辨汤药等加以训练。
吴松仁来看她的次数亦明显增多,还亲授医理,“医者,意也,以利济存心。医之道,宜先虚怀,志必谦恭,究病因,精药性,机毋轻发......”
对于触碰男子之躯,长宁不愿,吴松仁自也不会强求,仅在言谈间夹带提及亲理伦常。
长宁每每听得细致,却对她不能与原清逸过分亲密之事生疑,但她却并未追问,只谨记着原霸天昔日的嘱咐。
除却习医,陆云禾有时也会将长宁拉出佰草堂,带她去南谷或东谷转悠,尽可能言简意赅地介绍各部各堂,令她熟悉谷中事宜。
长宁迅速地了然于心,也想尽快与原清逸并肩,替他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