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卷蔼,眨眼便至桃月,雅阁前院翠叶葱茏,其间遍缀粉花,一截枝桠搭至窗沿,花瓣随风飘至屋内。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缭绕着浮生梦,此乃长宁新研制的熏香,配以针灸有麻痹神经之效。
她蹲在圆圆跟前,葡萄眼睁得透亮:“圆圆,腿上可还疼?”
午后圆圆调皮地捣了一窝赤尾蜂,腿肿了大圈。虎前腿上扎着几根银针,毛指开花,虎头轻点。
长宁又拿来根长针扎去,轻声道:“好在赤尾蜂的毒性不大,我先给你放血,再敷上药草,保证你明儿便能活蹦乱跳。”
粗粝的舌尖在手背上舔了几下,圆圆乖乖地任她摆弄。
此乃长宁头回独自救治伤患,她多少有几分激动。好在上手沉稳,整个过程全神贯注,动作也一气呵成。
未及半炷香她便缠好了白纱,待收拾妥当后,长宁将头靠在圆圆肚皮上呼了一口气:“兴许我可以替病患上药了,圆圆,你以为如何?”
伴随着清亮的“嗷呜”声,虎头靠过来蹭了蹭。
“浮生梦的功效亦不错,下回兄长受伤我也点上试试,”长宁又摇头道:“算了,最好还是别试,我可不愿他受伤。”
话间,她听得细微的脚步声,来人还在前院。
自长宁习医后五感愈发灵敏,她火速起身,趴在窗拦上,隔着绿树粉花打眼望去。
来人自朱墙边缘轻盈地走出,身形瘦长娟秀,束发在风中飘曳,翩若飞燕。
长宁边挥手边扬声道:“月燕,你可算回来了!”
先前月燕奉沈傲霜之命去浴城查探那名白衣公子的下落,而后季羡又亲自去往碧云峰访寻,她也跟了去。
苍龙谷在泽江源,而碧云峰处泽江尾,来回一趟去了不少功夫。
月燕临空而起,眨眼便落至窗边,还没来得及开口怀里便撞入一团绵软,她柔和笑道:“大小姐近来可好?”
“甚好,食之有味,夜夜安眠,你呢,可有受伤?”
说罢,长宁忙将人松开,轻嗅间捉起她的手腕搭号。
月燕由着她:“我很好,大小姐无须挂碍,我有事知会你。”
查探间确无异样,长宁放下她的手腕,伸手捧住柔面:“何事重要,你回来也不先歇息。”
“事关尊主,当然重要。”
闻言,长宁提起的唇角骤然落下,乌眸微闪:“兄长他……”
分别已去半月,她整日忙碌亦极少挂念,但每每见到雪蟒,仍会睹物思人。
月燕轻抚其顶:“尊主无碍,别担忧。”
悬着的心这才安稳落下,长宁笑嘻嘻道:“那可是有兄长的好消息?”
“对你而言应是。”
“他不日将回谷?”
少女双眸若星,月燕也不卖关子:“再过六日即为你十六岁的生辰,尊主两日后就会前往灵州,左护法让我问问你可想出谷。”
灵州位于泽江中游,隔江毗邻北泽,乃南泽重要关口。当地的宗门乃剑道门,历来效忠南泽朝廷,与灵州府尉一同守护关卡。
如今苍龙谷的势力已占据南泽大半疆土,除却东境依附于碧云峰的几个小门派,以及南泽皇城周边,便只剩灵州一带。
此前玄火宗的弟子在浴城公然诛杀剑道门弟子,原清逸解决完南堂的动乱便直驱灵州,刚好借机商榷一番。
原清逸临行前曾嘱咐过月乌,若长宁问起他所做何事,无须隐瞒。
月乌悉心观察了长宁半月,对她愈发生敬,无论她独自前往见尊者,抑或陆云禾带她熟络谷中事宜,纵谈论江湖利弊,她亦能悉数理解。
瞥见窗前说笑的二人,月乌闪身至阁楼:“大小姐,看来月燕已早一步告诉你前往灵州之事。”
月燕传话乃沈傲霜授意,而他则是奉了原清逸之命。
长宁笑道:“嗯,可真是巧得很。”
上回在浴城中她两度惹原清逸置气,此次他主动邀自己出谷,她自也欢喜,寻思这回得仔细些,最好别再闻到血腥味......
月乌将少女的欢喜尽收眼底,温和道:“大小姐,此去灵州水程最快五日,尊主三日内即可抵达,若您想去,我便着手准备。”
“自然乐意,有劳,”话毕,长宁笑着轻拍他的胳膊。
月燕晃了一眼,纵她不在谷中,有关长宁之事也一清二楚,这半月皆为月乌伴及身侧,意味明显。
三人寒暄过后,月乌二人才离去。
穿过重宇别院,树影转阶,行至抄手游廊,已隔得足够远后,月燕才开口询问:“尊主主动提及让大小姐去灵州?”
月乌抿唇:“依尊主的性子怎会主动提及,况且他总担心大小姐在外遇险,生怕她受丁点伤。”
“那是?”话音刚落,月燕就眼尾一挑。
月乌打趣道:“你二人果真是心有灵犀,阿照这相思病可犯得厉害,尊主体谅,遂才允诺的吧,”说完,他哈哈一笑。
月燕眸底闪过丝愉悦,又悄无声息地掩下,她收起平素的锋芒,揶揄道:“那你呢,与大小姐相处如何,可还将她当妹妹?”
俊朗的面庞挂带柔和笑意:“大小姐生得乖巧,人人皆愿护她。”
“可你仍未将她当作女子,”月燕摇摇头,又道:“如今她痴心医理,许医首肯定也未授她男女之事。”
“非也,先前吴堂首曾亲自带她熟悉男子之躯,许医首言辞间亦有提及,大小姐学得极为认真。”
长宁在佰草堂中借着学医辨别男女,明白世间人伦情理,所有人皆认为这最为合适。
月燕先前也留意到了长宁对原清逸的依恋,亲热之举。她曾有过担心,少女未曾见许多男子,而原清逸又未接触过其他女子,万一......
当然,月燕也认为自己思虑过多。原清逸令月乌护守长宁,倒不失为件好事。
她弯唇一笑:“如此甚好,那大小姐对你表现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