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由大姑娘先行首令。”
薛夫人身边的大侍女同喜将手中令牌打散,而后将其放入一广口竹筒中上下摇晃:“今日为百花宴,这第一轮飞花令便以‘花’字为令,以大姑娘为序依次抽筒中七数令牌,得数几则所对令中‘花’字位几。”
“行首令之人需先饮酒一盏或是清茶一杯开局,若是对不上,便要再罚三杯。”
有人催促同喜快些开始,甄夫人尤为迫不及待,朗笑着朝随侍招手:“哎呀!这些咱们都知晓,莫再多话,赶紧给你们大姑娘拿桂花茶来!”
女眷们闻得此言哄堂大笑,少不得打趣几句甄夫人,也有离宝钗近些的夫人柔声叫她莫要慌怕,莫要理会那些泼皮,只管玩得开心就是。
一盏桂花茶被侍女奉于宝钗面前,同喜也走到宝钗跟前,将竹筒递上,看着自家大姑娘白里透红的小脸,眉眼不觉更和顺:“姑娘,来抽牌吧。”
柔声细语的,似是怕惊扰了宝钗。众人此时也渐渐禁了声音,擎等着宝钗抽签行飞花令。
宝钗从甄夫人怀中探出脑袋,伸着小手往竹筒摸去,干净利落抽出一个牌令,上有刻纹,用朱砂描出个鲜艳的“壹”字。
“可见这是天意,合该咱们宝钗来行首令,竟是抽中了‘壹’数。”甄夫人又笑起来,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快。
“快别闹了,扰了我的宝钗对令子,我可是不依的。”薛夫人扬声笑道。
宝钗学着大人的样子,仰头将桂花茶一饮而尽,桂香挂齿,她歪着脑袋只略加思索,便对出一句来:“花盛三秋半醉香。”
此句一出却有不少人神情微微惊讶,想不到薛家这位姑娘竟当真能正儿八经对上那令,实叫人不能小瞧了去。
“好,看来这桂花茶没白喝,这一令算你对上了。”甄夫人点点宝钗的额头,言辞间暗藏几分惊喜,“同喜,把那筒子给我拿来。”
依着次序,宝钗过后便是甄夫人对令。
同喜拿着竹筒正要过去,被薛夫人拦住了步子:“如此没甚趣味,不若这般如何,若是前头的人令子对上了,后头接令的那个便要先罚酒三杯;倘若是前头的人没对上先吃了罚酒,那后面接令的人便,便先罚一杯罢。”
言罢扭头看向甄夫人,真挚中似有几分促狭。话中意味丝毫未加掩饰,便是智有不及也能听得分明。甄夫人何等精明的一个人,怎会听不出这话中之意,当即抬手遥点薛夫人笑骂出声。
“瞧瞧,瞧瞧,不就是方才闹了她几句,这便奈不得了,正大光明作弄起我来了。”
“不过是多吃点酒罢了,我却是不怕的,只这规矩既然摆出来了便不能只管着我一人,众位姐妹们可都要一视同仁啊,若是哪个少吃了一杯酒,仔细日后我寻回去。”
宴上的夫人们早都小酌过几杯,虽说女眷饮用的不过是果酒花酿,到底是有些酒气。酒意上头听得此话哪还能平心静气,一时语笑喧阗好不闹热。更遑论那甄家在金陵的地位可不一般,当家主母既说出这话来,大家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多少都要给几分面子。
“便依你所言,同喜,给甄姐姐把牌令筒子拿过去罢。”薛夫人拉过同喜,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才挥手让她过去,“可要记住了。”
同喜“诶”了一声,笑脸盈盈走向甄夫人,一手捂住竹筒口,一手护在竹筒底,两臂一震便开始摇牌令:“夫人什么时候叫停,我就什么时候停,从这竹筒里掉出来的是哪一枚令,夫人便要依着那枚令来对。”
甄夫人略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颇为无奈地看了眼笑得没形儿的薛夫人:“偏要作弄我一遭才罢。”
“宝钗你看你妈,多大个人儿了还小孩子心性,没有一点儿样子,不若跟我回甄家,我给你当妈如何?”
宝钗正吃着点心看戏,没料大人们说着说着竟又说到她头上,眨巴着双无辜的眼睛,假装自己听不明白。偏薛夫人也来了劲儿,也顺着话来逗她,非要她说出个二四六八来。
这都叫什么事啊?
默默咽下嘴里的绿豆糕,宝钗心中深叹了口气,唉,这些大人呐,一个个都如此言行幼稚,非要她来哄着,没了她可怎么办,真叫人发愁。
“那我认甄姨姨做干妈,往后逢单数便跟着干妈住,逢双数就跟着我妈住。为了让两位妈都高兴,我就辛苦些多跑几趟吧。”
众人又是一番笑闹,同喜摇着竹筒说道:“夫人快别闹我家姑娘了,也可怜可怜我这胳膊,好叫我歇歇。”
甄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珠子,赶紧叫停:“可怜见的,快看看那牌令上是数几。”
同喜谢过甄夫人后一震竹筒,便掉出一枚牌令,上书红字“陆”。
眼看甄夫人张口就要对令,薛夫人赶忙提醒:“诶!怎的不喝酒,莫不是想要抵赖!”
“就你话最多。”甄夫人接过随侍递来的酒盏,痛快喝了三杯,而后将杯子倒扣示意,“喏,你可看清了,莫要赖我!”
喝了酒再来对令:“看来我这运气也不错,六畜兴旺,那我便对一句‘麒麟龙骨傲花黄’,下一个轮到谁,这三杯酒可是逃不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