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薛家直到收花宴结束也没等来僧道二人,如此平静之下又过了数日,依旧不见动静,无奈只得暂且放下此事。
是日,宝钗正在院中凉亭看书,忽而院外传来咋咋呼呼的响声,她头也不抬,只自顾看她的书。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薛蟠敦实的身形撞进来,胖乎乎的脸上滚着圆溜溜的汗珠,手里拿着又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新奇玩意儿。
“妹妹快别看书了。”薛蟠跑到凉亭里,拿着手里的东西在宝钗跟前晃悠,脸上的得意都要溢出来了。
那是个小巧玲珑的袖中弩,通体呈黑色,只是这弩所配并非铁箭而是木箭,戴在薛蟠手上正正好,不像武器倒像是玩具。薛大公因着薛蟠的性子向来不准他舞枪弄棒,薛蟠手里便是拿根木棍都是不允许的,更遑论是如此精妙的袖弩。
宝钗一时稀奇,摸摸哥哥手上的弩,很是惊讶:“这是从哪里寻来的,哥哥还是快些收好罢,叫爹看见了又要说你。”
“嘿嘿,这回我可是光明磊落的,这就是爹给我的,怎么样,厉害不厉害?”薛蟠脑袋扬到天上,好不得意。
此话一出惊呆院子里一众人,钱妈妈忍不住惊呼:“我的个乖乖,这竟是老爷给的,莫非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么?”
“哼哼,不止呢,爹还给我找了个大侠教我练武呢!”薛蟠双手叉腰越发得意。
宝钗闻言揉揉眼睛,叫钱妈妈去亭子外边:“钱妈妈你快去看看,这天可是黑了,我怎么瞧着天色似是暗了呢。”
“姑娘,日头敞亮着呢。”钱妈妈捂嘴笑。
薛蟠傻乎乎扭头看看天,又傻乎乎摸摸宝钗的额头,忽而担忧起来:“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上次病没好,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是哥哥说胡话才对,这青天白日的睁着眼睛就做梦,莫不是魔怔了。”宝钗把薛蟠拉到软榻上躺下,招呼钱妈妈拿薄毯来:“哥哥睡会儿罢,睡醒可别再说梦话了。”
“我没做梦!”薛蟠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毯子掀开,翻身下塌,急得直跺脚,“哎呀,你要是不信只管去问爹去,他真的允了我习武。”
往日大薛公严禁薛蟠学武的态度坚决,此时要说是大薛公改口,别说宝钗了,便是钱妈妈等人也没一个信的,只笑闹着叫薛蟠赶快把袖弩收好,仔细被老爷瞧见。
宝钗只当哥哥又在耍赖,眼看哥哥被闹得高高噘起嘴,赶忙顺着他的意连声附和抚毛:“好好好,哥哥没做梦,那便是爹允了你罢,哥哥何日开始练武呢?”
“明天就练,以后再有什么不长眼的臭和尚烂道士,我只管叫他来得去不得你!”薛蟠豪言万丈,胖手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
说着忽而后退几步,抬手把袖弩对准亭外树干:“妹妹看仔细了,我这弩可厉害了,能把那棵树射穿。”
“哥哥小心点……”
话音未落,就见薛蟠扎着马步口中呼气,气势十足扣动袖弩,只听嗖的一声,袖弩中的木箭便扎进树干,稳稳当当的很是扎实。
宝钗惊得张大嘴巴,跳下软榻跑到薛蟠身边,小心翼翼去摸那袖弩,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薛蟠:“哥哥好厉害!”
“嘿嘿。”薛蟠大咧着嘴,笑得牙花子都露在外面,沉醉在妹妹崇拜的目光中美得冒泡,看起来又呆又傻。
“乖乖,大哥儿真是了不得!”钱妈妈惊叹,招来个小丫鬟吩咐,“去把大哥儿的宝贝木箭取回来,仔细些别弄坏了。”
那活泼的小丫鬟跑到树干边,上手去拔木箭,头下那木箭没被拔出来,小丫鬟使劲儿又去拔,还是没出来,几次三番下来,小丫鬟累得直喘气,木箭却还插在树里纹丝不动。
“钱妈妈,取不下来!”小丫鬟手都磨红了,可怜兮兮的回话。
“什么东西取不下来?”院门口现出个人影,看着院子里的情形笑道,“怨不得这么热闹呢,原是大哥儿来姑娘这儿了,那正好,请大哥儿和姑娘一起跟我走吧,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众人定睛瞧去,是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同喜,俱是松了口气。
同喜不明所以,疑惑道:“怎么了这是,你们玩什么呢?”
“没玩什么,哪有什么玩的,只是大哥儿在逗姑娘开心罢了。”钱妈妈上前去拉同喜的手,正好挡住树边那个小丫鬟,“可是夫人叫大哥儿和姑娘去前头,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宝钗趁机拉起薛蟠坐到软榻上,着急忙慌把薛蟠袖子放下来遮住那袖中弩,又在他手里塞了本书,而后紧挨着身子把那只装有袖中弩的手臂牢牢挡住。待到钱妈妈把同喜领过来,便只看到姑娘靠着大哥儿一起坐在那儿看书。
同喜啧啧称奇:“也就是在姑娘这儿了,在旁的地方哪里能看到大哥儿手上有书,还得是姑娘才能让咱们大哥儿老老实实坐着。”
宝钗一边按住躁动的哥哥,一边冲同喜露出个甜蜜可爱的笑脸:“同喜姐姐,妈叫我们过去做什么呀?”
“回姑娘的话,前头甄老爷一家来了,带着甄姑娘一起来的,夫人叫我来请姑娘和大哥儿过去陪客呢。”同喜笑盈盈回话,转头又对钱妈妈说,“钱妈妈,夫人叫你们把姑娘常用的细软都准备好,过会子要去灵栖寺,听夫人的意思,此番过去少不得要住上几日。”
“哎呦,那可得抓紧收拾了。”钱妈妈当即指挥起院子里的大小丫鬟,进进出出收敛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