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法师所言何意？”宝钗很是紧张，仰脸看向妙济。

只见妙济法师面露悲悯之色，眼含不忍之情：“这位甄家女公子乃是被遍知真人施咒所害，若是在下咒三日内前来祛咒，尚有可解之法，然今咒已钻心入骨，便是那施咒之人也解不得了。”

甄士隐登时浑身无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似是丢了三魂七魄般浑噩无状，只在那里自顾喃语：“是我害了英莲……元宵……烟消……我害了英莲……我的英莲……”

“竟一点法子也没有么，法师您大慈大悲，救救这可怜的孩子罢。”薛夫人搀扶着同样失魂落魄的甄封氏，不忍看尚未清醒的英莲，祈求妙济法师。

“非我不愿，实是无能为力。”妙济摇头，轻声叹息。

沉重，压抑，不大的禅室内，便连空气都凝固了。饶是薛蟠此时也乖觉起来，收起一贯的脾气，安静站着不吭声，只是那双胖手紧攥成拳，透着几分狠厉。

他看着气息微弱的英莲就像是看见了之前昏迷不醒的宝钗，他长这么大，自诩天地老大他老二，天不怕来地不怕，唯有那次变故，让他差点失去最爱的妹妹，让他懂了怕，让他学会恨。

怕妹妹醒不过来，怕自此失去妹妹，恨那两个混账臭和尚烂道士，恨自己年幼无力保护不了妹妹。此时，此刻，变故再生，此时的英莲和彼时的妹妹何其相似，只能傻站在这里的他又与彼时有何不同。

一个念头在薛蟠心中生根发芽：他要变强，强到没人能从他手里夺走他的妹妹！

“法师救不得，我可救得？”宝钗用帕子轻轻擦拭英莲指尖血污，出声打破众人思绪。

大薛公闻言对着宝钗摇头，口吻严肃：“宝钗，不得胡言！”

“我……”

宝钗还欲再说，方一出声便被薛夫人打断：“哎呦我的儿，你这是说的哪门子胡话，妙济法师法力高深都没法子，你这小人儿还能比得过法师不成？”

并非薛家夫妇无情，只是宝钗的神异不可为外人道，人心不可考量，他们只有从一开始就保持谨慎。

“可……”宝钗明白，但她实在不忍英莲遭受这无端的灾祸。

“无量佛。”不待薛家夫妇开口，妙济便出声打断：“我知女公子心善，然此事已成定局，非你我之力可以改变。”

“宝钗，好孩子，不用愧疚，我知道你心里有英莲，我替英莲谢谢你。”甄封氏强打精神，声音哽咽，“我替英莲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坚持送来法师这里，我的英莲……我的英莲还不知……”

“法师，英莲她……她的劫难，可是……可是死劫么……”

说着再也忍不住心中痛楚，掩面悲泣。可怜她把女儿精心养到三岁有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方设法给摘下来。如今却平白糟了这无妄之灾，怎能叫她不痛不悲，她恨不能跟着女儿一同去了。

看着甄封氏这副模样，薛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也曾差点失去女儿，何尝不懂甄封氏此时心情。

“隐约似是死劫，却又有所变化，如今已然透着生机，若是能再寻得一二转机，或可削弱此劫。”妙济目光略过宝钗和薛蟠，若有所思，他心里直觉这其中的转变似乎与薛家这位女公子和大少爷有关。

“转机……转机……”甄封氏犹如抓住救命稻草，眼中重新迸发出光亮，“法师可知转机如何寻得，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寻来！”

妙济摇头：“佛祖或许知晓，我却无从得知，若是有缘，许是即刻便会出现，若是无缘，便是劫临也寻不得转机。”

“便再无别的法子么？”甄封氏双眼红肿，伤心泪又从眼尾滚落。

“妈妈……”供案上的英莲醒来，坐起身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懵懂无辜。

甄封氏猛然回首，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抱紧女儿：“英莲，我的乖女，你可算醒了……”

她力气很大，似是想要把英莲融进骨头里，声音里满是后怕和藏不住的悲伤，甄封氏深深望着英莲，眼里是英莲看不懂的情绪。甄士隐也挣扎着爬起来，上前把妻女拢入怀中，悲喜交加不能自已。

“妈妈，不要哭。”英莲还很虚弱，用全身的力气努力抬手帮甄封氏擦眼泪，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为什么要哭，不明白爹爹为什么难过，但也被感染着小声啜泣。

一家三口就这般抱在一起哭起来，英莲此时将将醒来，心神尚未复原便损耗元气伤情落泪，一时抑制不住开始猛烈咳嗽，令人揪心不已。

“甄兄，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莫叫孩子为此忧神。”大薛公开口劝道。

薛夫人也劝甄封氏：“英莲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此番醒来定能逢凶化吉，说不得那转机这会子就在门外等着呢，妹妹这般抱着孩子哭，叫那转机不敢入门可如何是好啊，快莫再哭了。”

“甄伯母，英莲咳得这般厉害，给她喝点水润润喉咙罢。”宝钗担忧的看着英莲，那张苍白的脸因着咳嗽胀红的不成样子。

禅室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英莲苏醒，几人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松懈，宝钗上前悄悄打量，一层微弱的佛光笼罩着英莲，原本钻入心口的黑雾大半都被逼出身体，游离在佛光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