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十一月,美国旧金山。
川濑久夏终于在约定日期前一天结束了手头的实验。她冲出校园,堪堪赶上今日最后一架由旧金山飞往东京的航班。
飞机冲入云层的一刹那,加州的阳光将西海岸的一切都镀上金边,整片大西洋的鎏金不要钱似地泼进川濑久夏眼底。
这里的一切都和仙台迥然不同。
川濑久夏收回目光,那个位于日本东北部的城市此刻在飞行图上变成毫不起眼的一个小点。
可那里却承载了她这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进入北太平洋上空,舷窗外一下子变了天。风暴呼啸,飞机遭遇强烈气流,机身剧烈震颤,氧气面罩垂下,整个机舱瞬间充斥着哭喊尖叫。
强烈的失重感向川濑久夏袭来,眼前天旋地转。
乘务员竭力保持冷静的客舱广播响起,川濑久夏死死抓紧扶手,生平第一次祈求能顺利生还。
还有人在仙台的瑟瑟秋风中等她。
至少,让她赴了这最后一约,让她还清那些自年少时就蔓生的爱意。
飞机最终顺利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川濑久夏一刻不停地换乘上开往仙台的新干线。
早已熟稔于心的景色在她眼前闪过,仙台越来越近了。
雨滴轻轻落在车窗上,这里的雨还是那样缠绵悱恻。
记忆里的少年们也是在这样的绵绵细雨里,登上月台,祝她自由顺遂,告诉她这里永远都有人等她回家。
眼泪无声落下,川濑久夏的脸颊一片湿润。
那些珍珠一般的年华,她该如何偿还?
-
八年前,仙台国际机场。
彼时的川濑久夏还是个十几天前刚从国中毕业的稚嫩学生。她提着大包小包,一个人风尘仆仆地从东京搬来仙台求学。
到达仙台的那天,是个乏善可陈的工作日。
仙台前几日总是阴雨绵绵,天气特情一连在机场大屏挂了整三天,直到今晨,天空放晴,仙台国际机场才渐渐恢复平日里的秩序。
行李提取处行人寥寥,川濑久夏第一时间就拿到了自己的箱子,往机场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她毫无预兆地被迎面而来的阴冷水气扑了个满怀,明明太阳就亮晃晃地挂在头顶,但空气里却还满溢着冬日的丝丝寒意,残留的冷空气和来势汹汹的倒春寒蔓延在整个城市。
春寒料峭。
川濑久夏很快坐上了提前约好的车,司机稳稳当当地将她送至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前。
“麻烦你了。”
结清车费,川濑久夏下了车。
她抬头望了望这座被大面积玻璃幕墙装饰的高楼,银灰色的金属框架和修长笔直的轮廓交相辉映——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她这三年的家了。
收回思绪,她拉着行李箱向单元门口走去。
一连三日的阴雨使得地上留下不少深深浅浅的水洼,不远处的单元门前,有个动作灵活的小男孩正把水坑踩得起劲,川濑久夏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水坑,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时,那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她面前,川濑久夏眉头一皱,刚想出声提醒他,下一秒,男孩却突然被脚下的水洼滑了一跤,直愣愣地朝她身上倒。
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她干脆放开左手拉着的行李箱,伸手扶了一把男孩,使他不至于摔倒。
但惯性使然,川濑久夏此时脚下步子也没能站稳,往后踉跄了好几步,一个趔趄就向后方的绿化带倒去。
预想中猛然坠地的疼痛感却并没有来临,在往后倒的一瞬间,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托住了她,片刻后,将她扶了起来。
待两人都站定,川濑久夏这才看清楚了那手的主人。
这是个身材修长健美、五官丰神俊朗的男生,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龄,穿着一身运动服,棕发上压着一顶耳机,此刻,棕色眼眸中正闪烁着焦急的情绪。
“实在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的侄子太闹腾。”
没等川濑久夏反应过来,面前的男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她道了歉,还顺便招呼了灰溜溜站在一旁的小男孩,一大一小两人整齐划一地对着她鞠起躬来。
川濑久夏却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顺手拍了拍被弄皱的里衣,理了理略显凌乱的碎发,把呈三十度角向地上将倒未倒的牛皮纸袋放回行李箱上:“没事的,小孩子不小心而已。谢谢你扶了我一把。”
得到回应,男生这才起身。
川濑久夏本想着此事就到此为止,正要离开,却注意到面前的男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得她颇有几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