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澜短暂的二十三年人生中,第一次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
其实东方落并不是想如此谨慎试探自己救下来的这位伤员的。
他独自一人居住在山上,彼时他难得下山一趟,想去采药时,就在河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秦澜。当时,东方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是东方落用手指一探,发现这人鼻子还在出气,居然活得好好的。
于是他很善良地把人拖上来,接着拖回家了。
为什么不背?
因为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足足比东方落高了十几厘米,他真的有心无力。
“呦,醒啦?”东方落歪了一下头,笑着冲秦澜说。年轻俊美的脸上有一种“尽在意料之中”的得意感,但他着实年轻,城府不够深沉,没能将这得意也收起来,倒叫人觉得他只是个装腔作势的大尾巴狼。
虽然东方落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友好,但是秦澜依旧感觉自己被深深地冒犯了。
“喂,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东方落摊了摊手,依旧靠在门边,没有走上前的意思。
短短一分钟,他已经看出了这位伤员眼神中毫不遮掩的防范与戒备。
现在走过去的话...只怕这人会直接炸毛吧?
秦澜张了张嘴,但是没能发出声音。
他忽的想起来,海族是不能长时间接触不到水的。普通海族若是半个月接触不到水,浑身的血液都该干涸了。
“...我昏迷了多久?”秦澜干涩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
胸口就像堵了一堆巨石,每个字音挤过那些逼仄的罅隙都变了音调。
“再有六天,就一个月了。”少年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
接着,他笑眯眯地看向秦澜,问:“昏迷了这么多天,醒了居然就能直接开口说话了。我倒想问问你平时吃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体质居然这么好?”
秦澜居然从东方落的微笑中看出了一丝毛骨悚然的味道。这人就这样用堪称“温柔”的语气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
无数个念头在秦澜脑海中起伏湮灭,他搜肠刮肚地希望能找到一个最合理的说辞。在他这么久的认知里,若是暴露了海族的身份,落在了人类手里,下场不是被养起来当个玩物,就是被剥皮抽筋吃肉。
就在秦澜被东方落笑的冷汗涔涔的时候,东方落背后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长落!你在里面吗?”
是个男声。
东方落脸上老狐狸似的微笑顿时垮掉了,甚至在一瞬间滑过了一丝慌乱,但这样原形毕露的样子才是符合他这张少年脸庞。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屋子比他脸还干净,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居然没有任何的遮挡物。
完了,若是被哥哥知道捡了个外人在家里......
“长落?我听到声音了,快点开门!”门外的人又再次敲了敲门,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东方落知道躲不过去了,全然没有刚才说话间一针见血的凌厉感,脸上带着赴死一般的悲壮表情开了门。
秦澜一瞬间甚至都有点同情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了。
“哥......”
东方落冲着门外弱弱地叫了一声。
门外的男子比东方落高了半个头,剑眉玉颌,穿着一身黑色衣衫:“你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才爬上山来找你,不在你自己屋子呆着,这破屋子都多久没......”
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秦澜身上,话音戛然而止,停了一秒,皱起眉问道:“这是谁?”
说完,一把推开了半开的门,像一把扯掉了东方落扭扭捏捏的遮羞布似的。
东方落被门推着往后退了半步,匆忙站稳了准备开口给秦澜胡乱安个身份,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我叫秦澜。”
原本躺着的人坐起来了,秦澜直直地看着东方落的这位哥哥。
至少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名字。东方落苦中作乐地想。
——
此时的海族已经乱了套。
本来少族长失踪的消息只有秦澜的父亲兼族长秦长海和母亲丹涟以及几个亲信知道,奈何一个嘴不严实的海族走漏了消息,“少族长失踪”五个字就跟长了翅膀一样,短短半天就飞遍了汐岛。
汐岛正是现如今海族的栖息地,四周有初代海神布下的灵阵护着,常年大雾缭绕,不经过特殊方式进入此地的都会在其中迷失方向。
如此海族才得以生存,否则,这里早该被人类的铁骑踏破了。
风平浪静了近十年了,少族长失踪是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不好的事。
在汐岛,就算是年纪很小的海族也知道,少族长秦澜是百年来海族唯一一个天才,修炼天赋是极高的。有少族长在,海族才有重振昔日辉煌的希望。
然而现在,少族长失踪了。
距离秦澜失踪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眼见找回儿子的希望越来越小,丹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下来了。过度的悲伤比岁月还要无情,短短半个多月就抽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听着族人汇报上来的没有发现秦澜的踪迹,秦长海深深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族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