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临近结束时,心愉感觉十分良好,苦是苦,累是累,但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出来的,她自觉收获许多本领,看待生活的眼光也不一样了。
走在路上见到铺面,她已可以大致推断出贵铺生意如何,收支是否平衡或者可有盈余,遇见正装修的店,也敢胆大预测能否撑过前三个月。
好几次和施施陪杰奎琳逛街买衣服,杰奎琳正在试衣,心愉和施施已开始看布料,问价格,梁施施还会把兜里名片递出。
杰奎琳讪讪说:“我和你们不像一路人。”
施施答:“可见你是真的笨,明显到家的事情要到现在才发现。”
两人一个唱黑一个唱白,心愉说:“笨有笨的好,出了学校谁会把聪明当好词听,夸你聪明实则说你阴险,狡猾,有办法。”
杰奎琳随即又展露笑颜
笨人有笨福气,许多事你不在意,没人能逼你在意,打不进一段关系内部又怎样?
一个电话呼出来,照样愿意有人陪你试衣,陪你逛,肯把时间花你身上的人,多少是把你放在眼里的,毕竟时间这玩意儿和钱一样,越花越少。
回到家,心愉又见到汪明娜穿一套职业装在落地镜前搔首弄姿地看。
光岛是做蒸蒸日上的大都会,最不缺奋发向上女性,看来她也受到影响。
时间像拨回许多年前,那时的光岛已有许多名利双收的事业女性,而一千七百多公里外的故乡,这些女性只能让故乡的人在电视上一睹尊荣。
后来回到生养地,心愉听过许多男同胞埋怨,都是这些视男人为仇敌的妖魔鬼怪教坏了他们当地女人,不再以家庭为重,吃饭都要接电话。
咦,也许地方太过偏僻,时代在进步他们却不,一个人不能再轻易剥削另一个人时,他们反倒认为自己是被剥削方。
心愉有点明白为何每次革命都得惊天动地,非要流血不可,实在是既得利益者太过顽固,不见棺材不落泪。
“怎么样?”她询问心愉意见,“你起早贪黑一个暑假,我信你眼光。”
她做什么事一向差生文具多,还没开始做,先准备工具一大堆,像是要在气势上先把别人压死,非要你死我活不可,不懂得合作双赢。
心愉转念又想怪不得她,过去的环境没教会她文明交往该是什么样,势力的生长环境就像弹簧与手,要么你过度用力折断我,要么我触底反弹毁掉你。
“有工作了吗?”心愉只问最现实问题。
“咦?”她疑惑,“不用先准备好再去面试吗?”
心愉认出她这身衣服牌子,这赵叔真大手笔。
“人家要是认出你这一身不会觉得你会踏实工作的。”
汪明娜疑惑,“怎么会?酒店的大堂咖啡厅和行政走廊谈生意的人都穿这样啊。”
她对自己定位还是不清晰,定得太高,一来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是能坐在一杯咖啡价值一张百元大钞地方谈合同的。
“妈,也许她们坐在宽敞明亮的酒店大堂谈笑风生前,也在你见不到光的犄角旮旯里苟且偷生过不知多少日子才熬出来。”
汪明娜没像过去那样急于反驳,她性子变了不少,只是黯淡垂头,不再言语。
“心悦,我十分搞不懂,人太矛盾,无比渴望舒适安逸,久了又嫌太平静,见到外面刮风下雨又巴不得冲出门淋湿一番,何苦?”
“心愉,我们默认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不,我永远珍惜手头拥有的,能让我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心愉,一辈子很长,此刻不代表永远。”
“我永远追求幸福,满足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新学期已过大半,大大小小活动参加不少,施施说:“完了,晒黑的皮肤再白不回从前,邀我出去的男生已砍半。”
“生活永不得两全法,国内成年未婚女性比例,光岛常年霸榜。”
施施是牛脾气,“不行,我就要两手抓。”
“一条命操两份心,只怕老得更快,还有顾这又顾那,弄不好两手空空。”
施施瞪她,“放屁,都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你妈只下了你一颗蛋。”
“喂!”
心愉叹气,“你何必这样,你只是享受男生围着你团团转,耍尽花样又空手而归那种神气感觉而已,真要关系进一步,你又急急忙忙把别人踢开,太残忍了,施施,做人要积德。”
“不,古代皇帝下场大多很好。”
心愉哭笑不得,“随便你,神经病。”
必定是出门挣工不如意,汪明娜又转性子,整日在家待着和楼妈学着做光岛本地菜。
她有一手好厨艺,从小在外公外婆练出来的童子功,跟着关文康后又精进不少,但有关他们的回忆都不太美好,从此做饭在她眼里意味着灰头土脸,意味着一身油职,索性洗手不干。
难不成和赵叔好事将近,让她重燃希望?
楼妈见她回来,热情上来,“妹妹,快来尝尝,这是你妈妈做的。”
心愉坐下动筷子,味道真不错,添了两碗白饭,多年不下厨味道还不减当年,也许最适合她职业是厨师,可这不能说出口,在汪明娜眼里,和油烟打交道的职业最下贱,过去吃过她饭的人统统瞧不上她。
“楼妈,你也一起。”
楼妈也不推搪,她顶喜欢这家人,不娇气,不张扬。
汪明娜没动筷子,心愉疑惑望着她,她说:“你又不是没做过饭,光闻油烟就饱了,没得心情吃。”
她已经很瘦了,心愉陡然升起一股怜悯,轻轻说:“那以后全改清蒸,没有油烟味,还健康,连抽油烟机都省了。”
汪明娜突然粲然一笑,她说:“你那朋友呢,高高瘦瘦那个,有空也叫到家里来,左右我没事。”
心愉点点头答应。
“太奇怪了,心愉,我担心她出了问题。”
“神经病,对你不好你记仇,对你好了又出问题。”
“我从来不相信浪子回头,□□我也不信。”
“很多男人意识到要步入老年后就会忽然变得恋家。”
“为什么?”
“去问他们,我不是男人。”
翌日早上离开家,汪明娜做好早餐在桌上,心愉闷不吭声吃完,她又叮嘱,“别忘记便当。”
此刻,心愉更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她对自己不好,可以不理,可以反唇相讥,她笨,有时心愉讽刺的话,她都听不出其中意思。
她对自己好,心愉就无法招架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极小极小的时候她内心已种下母亲不爱她这颗种子,现已长成参天大树。
而现在她的爱只是一把粗制滥造的斧头,砍伐不动。
便当带到学校,又有周围同学想来分食,心愉一反常态地拒绝,事后连自己都想不明白,早已干涸的内心竟然稀罕这一滴雨露?
还是说,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象中那样铁石心肠,所有钢盔铁甲可防明枪,但软箭却能轻易击溃。
晚上,心悦开解她,“不要责怪自己,幼儿渴望母爱,本就是天性,装强给谁看,又没有奖牌可以拿。”
“太迟了。”
“学习都说永远不晚,为什么爱就不行?”
“最需要的时候她不爱我。”
“胡说八道什么?不爱你会一直带着你?关文康上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并且有空的时候看看银行账户,抚养费是否还继续入账。”
“她以前把我当出气筒。”
“心愉,”她无奈地说,“你不能奢望一个人身处在令他绝望的环境里去体面地爱另一个人,更不能奢望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正确地去爱另一个人,这不公平。”
枕头已经湿润,脸庞湿漉漉的,心愉好久没有哭过了,爱和恨同样令人难受。
心愉别扭,开始起很早,回来很晚,就为避开汪明娜。
一到周末,汪明娜就问:“你的好朋友有没有时间,来不来家里吃饭?”
心愉含含糊糊地回应:“她忙,要帮家里做事。”
汪明娜不经意嘟囔一句,“真幸运,我的女儿没这样好运气。”
心愉立即转身出门,迟一秒,她怕汪明娜看见她眼角泪意。
施施心里兜不住二两话,“怎么回事?心不在焉,好多天了。”
正为心愉所烦恼的事是认识施施以前的事,旧事不讲新人听,心愉勉强笑笑,学她说:“晒成煤炭以后,邀约我的男生几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