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防火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街角广告屏正循环播放他之前的压哨绝杀……慢镜头里篮球旋转着切开雨幕,与积水里碎成星屑的霓虹灯形成荒诞的蒙太奇。
“这可比镰仓的梅雨凶猛多了。”他自言自语道。
街角广告屏爆发出欢呼声,慢镜头里的他脱下球衣抛向观众席。雨幕深处,仙道把杂志卷成筒状,塞进了大衣的内袋,又把脸埋进米色围巾深吸一口气--那里还残留着镰仓海边特有的,混合着盐粒与柔软香氛的味道。
PART 5
美国 TD花园球馆
凌晨四点的训练馆空无一人,篮球撞击地板的回声比白天更清晰。ESPN的夜视摄像机在观众席闪着红点,像群窥视的萤火虫。
仙道彰解开运动外套的拉链,随手将外套搭在观众席栏杆上-这个动作让ESPN的镜头捕捉到他后腰处隐约的晒痕,是常年海钓留下的印记。
第十次的底线突破时,他突然改用左手挑篮,球在框沿转了三圈才坠网。这个非常规动作让场边记者挑起眉毛:“这是要逆天啊!左右开弓的刺客又来了!这家伙的武器库比寿司师傅的刀架还丰富!”
夸张的解说词没有影响到仙道半分。他抹了把滑到下巴的汗,再从右侧45度角切入,完成一组背身单打转身跳投。
晨雾漫进穹顶时,他正练习罚球线抛投。第一缕阳光突然刺破云层,在篮板边缘碎成金色粉末。仙道眯起眼的刹那,汗珠砸在了地板上,晕开咸涩的痕迹。
“Sendoh,和观众打个招呼吧!”场边记者突然打开补光灯,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眼得让他转身时差点撞翻器材架。
眼看着补光灯摇摇欲坠,他敏捷地单手扶住,向惊呆的记者眨了眨眼:“看来今天钓到的鱼比预期的大啊!建议ESPN下次在器材上贴'此处有石斑鱼出没'的警示牌。”
虚惊一场的记者临场反应极强:“需要给您准备钓竿吗?”
“这个‘鱼竿'价值够买艘渔船了,我还是用常规装备吧。”他笑着轻拍篮球,“毕竟这才是我的主战场。”
“那么不如和观众解释下这个左手抛投的灵感?”记者递来麦克风。喉结滚动的瞬间,他笑着用毛巾擦去镜头上的雾气:“和钓鱼一样……”
滚动评论里闪过“镰仓”字样,补水箱表面突然映出纤细的虚影。
“浪涌到最高点时出手最省力。”
“再来二十组三分。“他对空荡荡的看台喊,声音撞在悬挂的冠军旗上。当第17个球刷网而过时,海鸟的鸣叫突然混入篮球入网声。
仙道甩了甩头,发现是ESPN导播切入了环境音效。
“最后一个问题?”
“仙道选手,本次参与ESPN凌晨特训直播,有什么感想?您如何看待这种训练方式?”
仙道抓了抓汗湿的头发:“首先要感谢主办方没把直播定在午夜钓鳗鱼的时段。”
“说正经的,凌晨四点的球馆确实有种特别的魔力--能看清自己投篮时最诚实的弧线。”他喘了口气,“不过就像钓鱼要分潮汐,运动员也得看生物钟。”
记者继续追问:“所以您不打算增加凌晨特训?”
“我的高中教练要是听到我四点起床训练,大概会从神奈川打跨国电话骂人。”他压低了嗓门,模仿起田冈茂一的语气,“蠢材!睡不够怎么盯防两米一的中锋!'”这突如其来的幽默表演逗得场边的摄影组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仙道慢条斯理地牵出一个慵懒的笑容:“其实睡眠就像篮球鞋的气垫,看不见的支撑才最关键。”
镰仓 《篮球周刊》杂志社
《篮球周刊》的狭小工位里,电脑屏幕跳出 21:00的报时弹窗时,仙道彰正从左侧45度角切入。上杉翼的圆珠笔突然在速记本上划出长痕--他用了左手挑篮,球在筐沿转了两圈才坠网。
“左手终结效率同比提升12%.…..“她机械地写下数据,喉咙发紧。当年田冈教练的怒吼仿佛又在耳边炸开:“花里胡哨!实战里能用几次?“可仙道只是挠着刺猬头笑:“偶尔让观众席开心下也不错嘛。”那时她总坐在左侧第三排,攥着制服裙的手心紧张地沁出汗。
直播镜头推进到仙道擦汗的特写,他抓过头发时无意识地挑了挑眉-和当年被教练训话后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上杉猛地灌下半罐黑咖啡。仙道突然在完成第9次同款上篮后,对着空荡荡的左侧观众席通道眨了眨眼,那里现在堆着ESPN的器材箱。
潮声从半开的窗渗进来,两个月前被批注“过于感性”的文稿被海风掀起边角。“第10次突破……”她删掉文档里”突破节奏像涨潮时的浪涌”这句,换成严谨的步频数据分析。
22:15分直播结束提示音响起时,米色的外套在椅背晃动,速记本角落多了条突兀的波浪线。窗外江之电列车正驶过湘南海岸,汽笛声声,仿若当年体育馆的终场哨音。
PART 6
美国 TD花园球馆停车场
刺骨寒风卷着细雪扑向镜头,仙道彰单手拎着运动包走向车驾。
刚把车钥匙插进锁孔,《体育画报》记者丽莎便举着录音笔斜插过来:“全网都在赌这条围巾是定情信物!”高清的镜头紧随其后,直指他臂弯间耷着的松散的米色围巾
将运动包甩进后座,仙道顺势用车门挡住镜头:“波士顿的寒风可比镰仓的梅雨刺骨。“他扯开围巾围上脖颈的动作利落得像防守截球,歪扭的小鱼刺绣恰好藏进羊绒大衣的立领下。
“但您连夏季客场都戴着它..“丽萨的镜头跟着绕到驾驶座侧。
“说正经的,”他发动引擎时抛了个 wink,“要是围着它能多投进两个三分,我明天就批发一卡车送给队友。”
丽萨虽然被逗得噗呲笑出声,但不死心:“您……”
仙道已踩下油门,寒风送来他最后的调侃:“下回追车记得穿护膝,我可不想在'最危险防守球员'榜单上夺冠!”
尾灯划破雪幕时,大衣的斜襟被颠簸震开一角。暗蓝色鱼尾在反光镜上一闪而过,狡黠得仿佛要跃出水面。
镰仓《篮球周刊》杂志社
打印机吐出成叠的热稿纸,上杉翼用肩膀夹着电话,手指在两台同时死机的电脑间跳跃:“是,山王工业的比赛数据马上传..…不,秋田县的网络故障与我们无关.…”帆布鞋勾住满地乱窜的网线,她差点带倒堆成危楼的录像带箱。
“喂!”体育部长佐久间将一沓照片甩在上杉的键盘上,“湘北那个红头发新人的扣篮镜头全糊了!去联络下马上重拍!”发黄的相纸散落一地-1995年全国大赛的经典瞬间里,某个刺猬头少年的身影在边缘一闪而过。
“马上!”
“仙道围巾热搜能挂三小时?”新田编辑叼着薄荷糖嗤笑,鼠标在热搜榜的点位点了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上杉终于从储藏室翻出了备用摄像机时,热搜已换成#湘北神秘新人零秒绝杀#。“对嘛!这才像话!篮球就是要热血啊!”新田编辑伸长了脖子,几乎都要钻进电脑屏幕里了。
茶水间电视正播放争议回放:戴黑框眼镜的新人后卫在终场哨响瞬间抛出的彩虹球,轨迹像极了陵南旧将的成名必杀技。
“发什么呆!”广告部前辈踢开上杉的转椅,“把去年全国大赛的观众上座率做成热力图!三点前要!”
“马上!”
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上杉的手机弹出推送:#山王vs湘北门票秒空#。
末班电车呼啸而过,便利店电视正重播今日十佳球。雨滴在橱窗倒影上划出纵横交错的轨迹,像极了编辑部白板上那些被反复修改的战术分析图。
雨又再一次滂沱。在某个宇宙的褶皱里,镰仓的雨和波士顿的雪,短暂地接续成海岸线的形状。
PART 7
镰仓江之岛水族馆
消毒水气味与记忆里的海腥味重叠,上杉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指尖在玻璃缸上拖出细长水痕,太平洋海月水母的触须正卷起数年前的月光。她想起当年的那个少年,碧蓝如海的眼睛里,满满欢喜的笑意。却又在下一秒突然吻住她。气泡从惊慌的水母伞盖边缘升起时,她尝到了他嘴角残留的柠檬汽水的酸甜味。
褪色的蓝色留言本躺在纪念品柜台的角落,海盐在封面上结出细小的晶粒。上杉正要把本子塞回支架,突然被中间的折痕页勾住了视线。上杉的指甲抠进纸页边缘--熟悉的字迹刺破时光:“就像摘下星星那样幸运。S·A”
她忽然想起那晚站在留言架前的身影,低着头,执着笔,扬起的笑容在朦胧的蓝光里格外生动,又在她好奇走近时,匆匆合上了本子。
高亢的海豚音划破长空,等她反应过来时,那页纸已经皱巴巴塞进采访包夹层。
湘南海岸线·末班电车
上杉蜷缩在车厢最后一排,膝盖上摊开的纸页被路灯切成明暗碎片。铅笔的“A”字最后一划还是那样潇洒地上挑,像极了他当年总爱把制服外套甩出的弧度。
电车钻进隧道时,玻璃窗映出她颤抖的嘴角。纸页上的“幸运”二字被一滴水渍晕开,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她慌忙去擦,却把铅笔痕迹越抹越模糊,就像那个少年终究成了新闻里触不可及的剪影。
车窗外掠过点点灯火,上杉把脸埋进皱巴巴的纸页。当年他怀抱里的温度,混着此刻海风咸涩的气息,终于化作喉咙里破碎的呜咽。
美国波士顿
铜铃在橡木门框上撞出沉闷的响声,仙道彰的大衣肩头还沾着绵绵的细雨。货架上混着抹茶粉和旧纸的气息,三色团子挂件在收银台前摇晃,玻璃柜里躺着几盒过期的小樽羊羹。
“最近两年?”店主擦拭招财猫的手指顿住,“新刊倒是有,就在那,过刊……”镜片后的眼睛在他腕间的钻表上迅速划过,“仓库倒是堆着些没卖完的……”
“我全要,每一期。劳烦了。”仙道礼貌地打断他的话音,黑色的信用卡在玻璃柜台映着挂灯的黄莹莹的光。
“但是去年暴雨淹过,可能成纸浆了。”
“双倍价。”
店主喉结滚动了下,钥匙串撞着仓库铁门的声响像在抗议。霉味涌出的刹那,仙道听见他嘟囔:“这种教主妇做汤的杂志,以前也这么没抢手……”
店主哼哧哼哧地搬出几摞塑封开裂的杂志,袖口沾着柔韧细长的蛛网:“就这些了。去年的确实泡水了,前年的也被虫蛀过……”他用力地咳了几声,嫌弃地数着膨胀变形的杂志:“这种品相本该送去回收……”瞥见仙道握着浸透的杂志一眼不眨地看着,又咽下了后半句话。
“需要……不需要送货吗?”店主看着眼前这个NBA新星毫无顾忌地把旧刊扛上肩,裁剪精致的大衣扫落陈年的灰尘。直到仙道消失在拐角时,他才不解地摇头:“现在的有钱人啊,可真是让人不明白……”
“春樱是神明的睫毛膏,轻轻一眨,镰仓长古寺的台阶就染成了少女的腮红。”
“当伊丽莎白的裙摆扫过德奥长夜,我们却在幕间啜泣的咖啡里,尝到昭和喫茶店的方糖。”
“柏油路裂缝像未寄出的情书折痕。”
裁纸刀剖开第七本塑封时,仙道的袖扣钩破了九月号的纸页,《江之岛水族馆夜宿:与水母共舞的月光》刺中了仙道的瞳孔。他的指甲在“凌晨三点的月光水母群像破碎的银河……荧光腕足垂落成浮游的经文……”这句上剐出细痕。薄荷与雪松的香精分子在暖空调里复活,幻化成那年上杉衣服上的柔顺剂味道。
直到天空被暮色染成湘南海岸的深蓝,他的指尖在倒数第五本杂志停住。文艺专栏的“上杉翼”变成了陌生的笔名,但那段描写海岸公路的笔触:“柏油路裂缝里钻出的野花,像少年膝盖结痂的伤疤”让他喉间泛起柠檬蜂蜜渍的酸涩。
仙道突然对着落地窗倒影嗤笑出声:“一把年纪还玩侦探游戏的笨蛋……”笑声震碎了黏在圣诞特刊封面的亮片,那些“年度最佳专题”的金箔字正扎进他掌心纹路。
“水母没有大脑却懂得潮汐,透明的肉身,丈量着月亮盈亏的周期,它们将三个月活成了永恒,每一次消亡,都是星辰重生的胎衣,在泡沫里藏起整片海的记忆。”
—上杉翼《江之岛水族馆夜宿:与水母共舞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