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关尔谢绝他人,独自一人进了江辞镜的病房。江辞镜此刻还在熟睡。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空气里也漾着鲜花的清香,精神和疾病的双重折磨之下,江辞镜老态尽显。
也许上天是公平的,关尔没来由地想。
她们从来没有这般和平独处过,江辞镜大多数愿意见她的时候,都是她情绪失控的时候。
关尔习惯性像小时候一样,静静地找了个远离她的位置坐下,默默地观察她。
关尔支着脑袋,幻想着如果眼前其实不是活人,而是一具会呼吸但一动不动的尸体,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
大笑?哭泣?恐惧逃离?还是如当前一般冷眼旁观?
关尔承认自己当前精神状态不正常,不然睡着的人怎么会开口说话呢?
不过她确实听到了,从那具盖着白被、一动不动的‘尸体’传来的。
下一秒江辞镜睁开了眼睛,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像盯一个陌生人一般看她。
关尔才从幻象中脱离,“什么?”
江辞镜用缠着绑带的手把自己微微撑了起来,以为旁边会有人给她腰后垫个枕头,却发现屋中只有关尔一人,而关尔显然没这个自觉。
她似乎了然,不急不忙捡了个枕头垫在后头,开口时也不咸不淡,“怎么,知道我要死了才回来看我?”
关尔沉默着,没回应。
江辞镜脾气难得好了起来,也没生气,“怎么说你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和你爸死了,遗产都是留给你的,现在我还没死你就这副脸色给我看?”
“你想要什么呢?”
江辞镜从果篮里捡了个橘子,细条慢理地剥着,“也不指望你给我剥个橘子,反正我小时候也没给你剥过。我想要什么?这话说的,你能换副好脸色我就谢天谢地了。都说孩子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
“你不觉得恶心吗?”关尔打断了她的话。
江辞镜原本嘴角还噙着笑,突然一僵,瞬而消失殆尽,“你是专门过来跟我吵架的?说这话不喜欢,骂你就痛快了?”
没想到关尔漠然道,“太假了。”
江辞镜吃着橘子,呵呵笑了起来,“不愧是关一越的女儿,连装体面都不会。”
关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说话依旧如此刻薄,“你为什么一直要把我和关一越划到同一阵营?”关尔一直都没想清这个事,她难道不也是江辞镜的女儿吗?
“为什么?”江辞镜冷笑起来,“比起喜欢我,关一越可不是更喜欢你。”
关尔把眉头拧得更紧,知道她这是犯病了,但也觉得这话不该从一个母亲的嘴里说出来,“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说我怀你弟弟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外头找小三。我记得怀你的时候,当时他还在跟人谈生意,谈到一半就把人丢下赶来医院。那是他当时最大的客户,可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关尔沉默着,没作声。
江辞镜似乎也不是翻旧账,只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听你小姨说,那男的又找来了?”
她一边优雅地剥着橘子,语气很轻柔,“现在他没钱没势,拿点钱打发了就是了。”
关尔没忍住,厉声问道:“当年是你逼迫他退学是吗?”
江辞镜剥橘子的手一顿,奇怪地抬头看她,“‘逼迫’?难道不是事实?那男的接近你就是为了取得你爸的信任,要不是因为他,你爸会入狱?你不仅到现在都没有悔过之意,居然还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反过来要跟我算账是吗?关尔,你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关尔气得发抖,“就算不是程屿,你以为关一越做了那些事,他就能安然无恙下去吗?”
江辞镜终于显露出冰山之下的真容,微有些怒意:“他是你爸!就算他做错了,难道人能永远保证自己不会做错事?你我身为他的家人,在他最危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关尔你问问你自己,这对吗?”
关尔实在无法与她沟通,“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跟他离婚的原因?就算他在外面有小三,你也能宽慰自己说‘人非圣贤孰能——’”
江辞镜毫无预兆,把只吃了一瓣还没完全剥好的橘子直直扔到了她脸上。关尔没躲,湿淋淋的汁液迸溅了一脸,黏腻的发丝沾在了脸颊上。